名家专栏 语言天大事 方英文
名家简介
方英文:陕西镇安人。1958年出生,1983年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书画院院士。毛笔写作,书文双美;风格峻拔,讥诮抒情。有各类作品五百万字,以三部长篇小说《落红》《后花园》《群山绝响》最具影响,不断再版与加印,奠定其文坛地位。散文亦广受读者喜爱,代表作有《种瓜得豆》《短眠》《偶为霞客》等。有英文版小说集《太阳语》,阿拉伯文版小说集《梅唐》。
前几日榆林之行,之前没有说讲课的事,是临时被鼓动来的,难免惶恐与仓促,不可能讲出多少意思。桌上摆着电脑,背后是大屏幕,所以冯院长问我有没有课件,有了就拿出来插入电脑,开讲。惭愧,我竟不知“课件”是个甚,脑子短路了几秒钟才回答“没有”。原来我还是见过“课件”的,比方一个专家,兜里装个小磁盘,一路走一路插,从京城讲到长安,由长安讲到夜郎。若他是个经济学家,一路那么讲过去,讲课费就把腰包“经济”得鼓鼓圆了。但是文学不值钱,因为文学是闲事,跟恭喜发财不沾边儿。
我行前,写了个简单提纲,循此发挥、搪塞,肯定讲不长。因此我说,希望台下尽可插话,或者递条子,唯有对话方可切磋互益。这好比双方吵架,时间就容易消磨;而单挑独骂,却无人回应,很快就索然没劲了。
到榆林当先说榆林。榆林又称塞上,英雄辈出、名响古今。武英雄如李自成、张献忠、杜聿明等;文英雄如张季鸾、柳青、路遥等。所以我赞赏不少朋友的评估:陕北文化中心,在榆林。因此这方水土产生的文学艺术,游牧浪漫,磅礴偾张;兼具文以载道,天下情怀。
当天来听讲座的,相当一部分是文学院的大学生。老师们自然不用说,都经了严格高考。这就派生一个问题:作家要不要上大学,尤其要不要上四年文学院?大学扩招后的二十多年来,几乎所有学校都设了文学院,有的继续叫中文系。当然教学目的以我理解,并非培养作家——毕业了都当作家,既不可能,也无必要。
但是大学期间,人人自觉或不自觉地都会冒出作家梦,为什么?因为恋爱季节嘛,写情书啊递纸条的——可能如今只发短信了吧?就是发短信,也都是按作家创作要求的,就是说都要把短信发得文采飞扬、打动芳心是吧!这属于实用性文学创作,激情、憧憬,如朝霞晚月。只是读者对象就一人。不过,改头换面发给第二个人也不奇怪,再修改几个关键词发给第三个人亦属正常。恋爱期间,都恨不能自己“潘安之貌、宋玉之才”——宋玉原本是个男神,天才的楚辞作家,原创了很多成语,如“雄风”“巫山云雨”等。潘安文章,那也是没得说。
恋爱季节过后,剩下一部分真爱文学的,自会坚持创作练习。方才说了作家要不要上大学?我的回答是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关联,因为名作家里有的上了大学,有的没上大学。
文学这个问题,大而无当,简单又复杂,实在不能说清。现在每个县都成立了作家协会,说明文学很简单,作家多得很;而中国社会科学院文研所的饱学之士们,又经常各执一词,足以证明文学太复杂!因此我这里仅就文学的创作层面,选个细小的切口来谈点管见:语言问题。
如今的文学研讨会,都在大谈宏大主题啊文学精神啊等等,却从不探讨文学的技术问题。不谈技术问题不等于技术问题不存在,尽管技术问题属于基础问题,比如语言问题。不过我要强调语言问题是天大问题,甚或是文学的终极问题!不少名家及其影响较大的作品,语言是不敢细究的,一细究便发现文法不通、用词失当、标点乱用。如此作品可以轰动一时,却绝无久传之可能。
如果你想当作家,那你就应别无选择地、持之以恒地语言训练。我有几个文友没上过大学,我多次建议他们学习经典作家,办法是:找来纸质书,动手抄录。抄录多了,即使不明白主、谓、宾、定、补,也会直感语言法,同时领略修辞艺术的非凡美妙。这叫自修,启发式学习。学了别人,写作时却要回避掉,否则叫抄袭,模仿。当然模仿也是个必要过程。我推荐了几位作家给文友:钱钟书,杨绛,孙犁,汪曾祺,余秋雨,余华,李敬泽,易中天等汉语言的卓越实践者。遗憾我白费了口舌,文友们急切地电脑或手机上忙创作呢,哪顾上下笨功夫抄文章!
另外一个自修办法更简单:找来三个省的高考语文试卷,若都能答个65分以上,可言创作了。答不及格的话,就近请教语文老师。总之语言学习之于作家,如同临帖之于书法家,是一生的功课。
如果你无意当作家,那就不必参考我上述建议。纯粹喜欢读文学,也是一种风雅人生。什么文学书对自己胃口就读什么好了,这叫“富贵闲人”。而文学书,恰恰正是一种闲书。标准的闲书。我这么说肯定有人不爽,那就悉听尊便吧,反正我把话撂这了。
于右任老人的一些旧事
高建群
名家简介
高建群:国家一级作家、陕西省文联副主席、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被誉为浪漫派文学“最后的骑士”。著有长篇小说《最后一个匈奴》《大平原》《大刈镰》等。他的《最后一个匈奴》与陈忠实的《白鹿原》、贾平凹《废都》等陕西作家的作品引发了“陕军东征”现象,震动了中国文坛。
我内人的三姑夫,叫于全忠。于全忠的爷爷和于右任的父亲是亲兄弟。于右任曾写诗“左手书包右手糖,三叔送我上学堂”。这“糖”,该是三原特产蓼花糖吧!
于右任家贫,他小时候就是在这个“三叔”家长大的。甚至,于右任的母亲,也是这个“三叔”张罗着从甘肃会宁给买来的。
于右任的父亲因为家贫,娶不到当地媳妇,于是从甘肃会宁买了个媳妇。在关中农村,千百年来,这种事情很普遍,叫从外地“引”媳妇。媳妇被扶到毛驴上以后,迎亲的人们牵着毛驴,顺泾河川往回走。走到彬县地面上,毛驴惊了,驮着新媳妇钻进了一条拐沟。
众人追赶,毛驴和新媳妇都不见了。天黑了以后,众人打起火把找,又站到山顶喊叫。见不见动静,大家说,新媳妇恐怕是叫狼吃了。于是回到彬县县城住下,准备第二天回三原复命。谁知,第二天太阳刚冒红,毛驴颠一颠地,又驮着新媳妇从拐沟里钻了出来。
这苦命的女人后来成为于右任的生身母亲。
后来于右任担任陕甘监察史时,从甘肃兰州往西安走,路过每一个县城,他都要停下来。夜里,在县衙大门口支一张桌子,挑着灯笼给老百姓写字,只要来索字的,无论童叟老幼,一定有求必应,分文不取。那一年(2003)我在彬县小住,县志上记载着这些事。我看了,心里滴血,这是于右任在悼念他苦命的母亲呀!
今天早晨看凤凰卫视播出的邓康延先生编导的《民国先生——于右任卷》。片中说,于右任先生去世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其实,于右任先生是有遗言的,除了那首著名的“葬我于高山之上兮”的诗歌之外,去世前,他还给家乡族人写过一封信。邓康延是我的好朋友,西安人,曾任《凤凰周刊》的主编。康延半年前来西安举办“民国先生”巡回展时,我对康延说,以后有机会修改时,将我后面的这段话续上。
六二年,于右任曾给家乡的族人寄过一封信,信寄到我的三姑夫于全忠手里。信中说,他的一生穿过许多鞋,走过许多路,但是最爱穿的或者说最合脚的,还是三原家乡的老布鞋。接到信后,我的三姑便手工做了两双老布鞋寄往台湾。也许,于右任大行时,穿的就是三姑做的三原老布鞋吧!
关于老布鞋这件事,是我内人的二姑夫说的,他姓耿。二姑夫的姑夫也是个人物,就是长安画派的方济众老先生。
三姑高淑芹已于二十年多前去世了,三姑夫于全忠还健在,住在三原县城。他的大儿子叫于新(已过世),二儿子于锋。
前些年三原于右任老的族人,来西安书院门闹那个四合院房产事宜,三姑夫和于新都来了。活生生一个兄弟班子。我劝他们说,往事不提最好,给于老先生一个安宁。后来,三原建于右任纪念馆,三姑夫给我打电话,说怎么敢藐视他,不通知他参加。我当时正在外地,我说这是个民间的作为,我管不了。
最后再说一件于右任老先生的旧事。
几天前我在西安丰庆公园散步,一位姓杨的老先生拦住了我。第二天来我工作室。老先生拿出一卷纸,上面都是于右任的字。他说这些字是请钟明善先生鉴定过的,真迹无疑,钟先生还说,这写字用的麻纸,是当年咱们蒲城产的。
于是我给宣纸上长长地写了一段话,将来装拢册页时这话放在前面。并且为这册页题名叫《庶几帖》。
“庶几”是什么意思呢?我在应嘱写作时也不太懂,后来将文发到网上,有懂的网友点赞说:“庶几”就是“结拜兄弟”的意思。这是一九二六年西安围城结束后,于右任离陕前,为换帖子的结拜兄弟、靖国军四团团长逯韬分手时所写,以志纪念。
允许我将我的这一段话附后。我也有一把年龄了,所以,我想在自己在世的时候,将于右任的这些旧事写出来,因为如不写,这些旧事也许就永远泯灭于时间流程中去了。
退休
吴克敬
名家简介
吴克敬:陕西扶风人。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安市作家协会主席。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创作小说、散文、随笔300余万字,曾获冰心散文奖、柳青文学奖、鲁迅文学奖等奖项。小说有《五味十字》《草台班子》《手铐上的蓝花花》《初婚》等。作品集有《日常的智慧》《碑说》《青铜散》等。《羞涩》《马背上的电影》《初婚》等多部作品改编拍摄成电影、电视剧。
给自己留些时间。
年逾60岁时,像有神灵在我的耳朵上给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想想人之一生,把自己的时间都给谁了,读书学习,求职工作,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哪是个头呢?制度规定,除了极少数承担大责任的人还能在岗位上干几年,绝大多数到了60岁,愿意不愿意,都必须退休下来。退休失去了岗位的人,绝大多数身轻心空,抬起脚,踏不到地上,特别的慌乱,特别的无助。
我能例外吗?
也是组织关爱我,让我没在六十岁时退休,延后过了六十三岁,我想我是要退休了,全身心地做着退休的准备,却还没有能退休,直到我六十五岁,才幸福地收到了办理退休手续的肯话。我为此而开心,因此还感谢给我传达此消息的人,以为,那是神灵传达给我的福音。
我有自己的时间了!
从此可以不必为上班下班发愁,可以不必看他人的眉高眼低,可以不必听他人的指示言论,可以不必照顾人与人之间的白眼红眼……我退休了,时间留给了我自己,我可以躺在床上,想起了起,不想起了不起,想做梦了做,不想做梦了不做,甚至不想出门了,就自得其乐地在家里打转转,想出门去,就走出去,这里转转那里看看……我在获知退休福音时,第一时间告诉陪伴了我几十年的夫人,给她说真想你也退休了,我们一起安排自己的时间,去我去过的一些地方,大地市也好,小地方也好,特别是小地方,在我的记忆里,有许多地方让我牵挂,让我想要与我的夫人一起到那里去发呆。
是发呆……如我去过的万峰岭,一个贵州的小山村,恰如其所拥有的名字一样,真的是万峰耸立,直挺挺地像在地里长出来一般,苍翠优美,一处一处的农舍也是未经现代化浸染的旧模样,还有稻田,绿汪汪泼了油似的稻田,还有油菜地,杂在稻田里黄灿灿染了金似的油菜地……炊烟袅袅如雾似纱,这里一团,那里一片,让在山腰上沿路绕行的人不用举目,只是自然地垂下眼来,即可看见,从炊烟里走出来的水牛,和骑在水牛背上的儿童以及跟随在水牛旁边啼鸣的鸡犬……我当时游走在那里,脑际浮现出一个词“如诗如画”,一个场景“世外桃源”。我去的那天,就真的一屁股坐在了半山腰上,放眼眼前的一切,心无旁骛地发了半天呆。
美不可言的“桃花源”是陶渊明诗意虚构的一处人间仙境,而万峰岭则是自然存在的,是愿意来这里发呆的都能来的一处世间幽境。
退休的喜讯,通过手机传入我的耳腔,我即兴奋地想到了万峰岭,此外还有储存在脑际的另外一些地方,譬如云南的建水,山西的平顺,黑龙江的五大连池……我漫无边际地想来。是有太多太多想要陪着我的夫人一起去呢。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我的夫人,她欣赏我的想象,只不过她离退休还有五六个年头,就喜悦地笑着安慰我,说我退休了好,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事了。说着又还带着些戏谑的口吻,说我都退休了,可不能留下什么遗憾,她可以放手,让我毫无顾忌地疯也行,浪也行,她睁只眼闭只眼,都无所谓了。
夫人的话,我听明白了。她并不愿看到我退休后放纵自己,而应有所收敛,同时更不能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目标,找不见了自己。
听夫人的话,是我持久遵守的一条纪律,而我也常给朋友们说“怕老婆、听老婆话是一种美德”。现在我是身体退休了,但我的心能退休吗?显然不能,所以我还得听夫人的,来认真规划自己的退休生活了……毛笔、钢笔、中性笔,我手里拿着的这些形形色色的笔,并没有因为我退休而退了去吧?想到这里,我笑了,真真正正开心的笑。
没人可以超脱地面对退休不心慌,不心乱,我也一样,嘴上脸上的开心,都是表现给夫人看的,我不想她因为我的退休,让她跟上我一起心慌心乱,但智慧的她用戏谑的一句话,把我包藏着的心慌心乱一下子治愈了。
我手里的笔绝对不会退休下来,还将坚守在我的手里,与我生死相依,成就我新的艺术与文字成就……这有我的情怀,也不会退休下来,我有了留给我的时间,不仅可以放浪山水间与家人一起快活,还可以放纵朋友中,与我趣味相投的人诗酒歌乐。
我别无选择,我要把留给我的时间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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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安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镇安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