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应有“文学的故乡”
出生在中俄界河乌苏里江里的大马哈鱼,在大海深处长成大鱼,在它们进入产卵期时,凭借对母河的气味,洄游万里,冲破重重险阻,回到它们的出生地繁殖后代。从某种意义上说,大马哈鱼的一生,与作家的一生很是相似。作家的创作,其实也是一个凭借着对故乡气味的回忆,寻找故乡的过程。每位作家都会在作品中留下故乡的印记,如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的商洛,刘亮程的新疆沙沟梁,阿来的嘉绒藏区,迟子建的冰雪北国,张炜的胶莱河东部半岛等。这些文学风景植根于中国大地,吸取了中华文明的精华,丰富了世界文学的版图。
本期开始,小编将带着读者朋友们一起回到他们出生的村庄,回到文学创作的现场,还原他们的童年往事和创作历程,揭示了他们如何将生活的故乡转化为文学的故乡。其实,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片文学的故乡,这个故乡就是你心灵的家园,精神的故乡。找到自己的文学故乡,其实就是找寻心里的诗意和远方。
刘亮程 新疆黄沙梁
“每个人的家乡都是个人的厚土”
“每个人的家乡都是个人的厚土。假如这个世界还有什么的话,家乡在我出生的那一刻,已经全部地给了我。而我,则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把自己还给家乡。”——刘亮程
对于刘亮程,国内读者应该并不陌生,因为他的散文集《一个人的村庄》实在太有名了。
刘亮程在缓慢的新疆时间里写成这部书,前后写了十年。一部书有自己的生长年轮,少一年都长不成。这里的干燥、辽阔及多民族生活环境,使他的相貌和文字都充满了新疆的气息。
1962年,刘亮程生于新疆古尔班通古特沙漠边缘沙湾县的一个小村庄,种过地,当过十几年乡农机管理员。他的文字与他所生存过的乡村有关。从早年那个叫黄沙梁的村庄开始认识和体验世界,感受土地上的睡着和醒来,到如今在菜籽沟建了木垒书院,依旧把驴当知己,看光阴从晨到昏,在近三十年的写作生涯中,刘亮程一直致力于当个闲人,致力于创造一种和天地万物交流的语言体系。而他笔下那些如有翅膀的文字,负载着土地上的苦难悲欣,拖尘带土,朝天飞翔,也带领我们朝树叶和尘土之上仰望。
“人虽非草木,家却是根,把人牢牢拴在一处。人可以走东串西,跑南奔北。大部分时间却还是在家里度过。家的位置对人一生有多重要!家安在盐碱滩,你的脚就一辈子返潮。家住沙沟梁,有风无风你都得把眼眯缝上。不同的生活方位造就着不同的人。”
“我一回头,身后的草全开花了。一大片。好像谁说了一个笑话,把一滩草惹笑了。”
“刚过三十岁的我,孤身一人在城市打工。在某个黄昏,当我突然回头,看见了落向我家乡的夕阳。我的家乡沙湾县在乌鲁木齐正西边,每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我都知道它正落在我的家乡。或许就是在这样的回望中,那个被我遗忘多年,让我度过童年、少年和青年时光的小村庄,被我想起来了。那一瞬间,我似乎觉醒了,开始写那个村庄。我盯住一个村庄寻找了很多年,我相信在这里我能够感知生命和世界的全部意义。”
或许,新疆和新疆的一切早就融入了刘亮程的骨子里。他对这片土地的深爱,无需言语,字里行间,就像是空气一样的自然。刘亮程始终站在村庄中心,目不斜视,缓缓写尽一切温暖平常的事物:人畜共处的村庄,柔软欢欣的生活细节,古老庄严的秩序,公平的命运。
而刘亮程的新疆,就是他的所有,是他的一切。他走在新疆的阳光里,文字肆意地挥洒,他从没有远离也无需远离,他和这片土地毫无罅隙。
刘亮程笔下的“新疆”,古老、善良、热情。维吾尔族人和汉族人,在一个巴扎上,欢声笑语,大声地交谈,做生意、过日子。那是一个并不遥远的新疆,那个新疆,是可以触摸到的,敢于去向往的。“在新疆,哈萨克人选择了马,汉族人选择了牛,而维吾尔族人选择了驴。一个民族的个性与命运,或许跟他们选择的动物有直接关系。”只有和新疆这片土地完全合二为一,完全融入新疆土地上每一个民族之中,他才说得出这样的话。
能熟练地描写家乡,基于刘亮程读了不少新疆的历史书。无论是阅读还是写作,家乡新疆是他一生人中绕不过去的话题。他书房里有不少像《玛纳斯》的地方文献书,他认为一个人必须了解自己的家乡,须读读与之相关的读物。
“因为我在新疆生活,我需要了解这个土生土长的地方的历史和文化,需要知道它的古往今来。如果我们老把目光放到遥远的,隔着地理和时间距离的地方,忽略家乡,那是不应该的。”
迟子建 北极村
“这片土地给我注入了深厚的基础”
作家苏童曾说迟子建有一个先声夺人的故乡,具有写作题材上的先天优势。对此,迟子建表示认同,她说:“如果说作家是一条鱼,那么他的生活世界就是水域。脱离它,等于失去了生命。无论是文学还是生活,这片土地给我注入了深厚的基础。”
寒冷而宽厚的东北大地向每一个失意的人都展开了她的怀抱,让人感觉温情、朴素又柔软。
1964年,迟子建出生在中国最北端——黑龙江漠河的一个小村庄里。飞舞的白雪、冰封的黑龙江、漫漫极夜、狐狸的神话成为她儿时的记忆。“六月,漠河的夏天,是中国唯一可以看到北极光的地方,晚上十一点的时候还可以在篮球场上打篮球。等到冬天的时候,恰好相反,黑夜漫长,下午三点多太阳就落山,第二天早晨八点多才升起来。”
迟子建因1986年的短篇小说《北极村童话》而被文坛瞩目。这是一个纯真而又带着刺的童话,现实与梦交织着。以儿童视角追忆东北漠河村奇异而神秘的北极生活,娓娓道来,温暖而略带忧伤。
《北极村童话》中的“我”——小名迎灯因为“淘气”被送到乡下姥姥家里,姥姥家的那个北极村就成了“我”自由的天地:捅蜂窝子、偷母娘娘家的黄瓜、雪地里捕鸟、做泥人、叠纸飞机,和喜爱的傻子狗做伙伴,甚至可以去拜访那个在特定历史环境下被人抛弃的苏联老奶奶。
“哗哗的水声,又轻又急。晚秋的江面,冷清清的一片。月光泻在江面上,像播撒了许多金子,一跳一跳的。”
“她给我讲白夜。说是夏至时,在漠河,可以看到北极光。拿一片小玻璃碴,把它浸入水中,可以看到好多色彩。”
“当世界都是黑暗的时候,故乡的人吃完晚饭,没有任何可以娱乐的事情,就坐在火炉旁边,嗑着瓜子,喝着茶,听大人们讲故事。全是鬼怪故事。”
“练笔的时候就在缝纫机上,因为家里没有写字台。这台缝纫机正好面对窗口,窗外是菜园,所以我写不下去的时候就看着花圃上的蝴蝶,看枝叶扶疏的李子树,无限的美好。”
可以说,迟子建生命和文学的根就是冰雪根芽。这个根芽是美丽的,这个根芽是青春的,她是黑土地上开出的金蔷薇。她的文字里定格了数不尽的“美”和“暖”,迟子建文字里的暖,来自生命内部深切的渴望,那是天寒地冻的雪地里父亲递给她的一颗腾着热气的“亲亲土豆”,是内心里以柔软的力量给人决心的抚慰。
迟子建的作品,描写的多是东北冬天和生活在白山黑水间勤劳善良的人们,在他们身上不只是有北方的凛冽寒冷、彪悍粗野,更多的是满世界舞动的纯洁雪花和雪被下春的气息,是热炕头、桌子上的炖酸菜白肉血肠和酒壶里冒出的丝丝暖意的人性温情,在一情一物,言谈话语中展现他们的心灵世界。
迟子建的笔下,东北的方言、民俗、地域、风情,已经和她的文学作品融为一体,总是有充满诗意、漫天飞舞的雪花,云雾缭绕难以看见太阳的大兴安岭森林,清清的山泉水,还有穿着羊皮袄戴着狗皮帽子大碗喝酒、活灵活现的东北汉子和大大咧咧、大粗辫子、大声说话的东北大丫头。
正如迟子建所说,“我出生在北极村,地道的龙江人,所以关注东北。也可以说,东北的四季,就是我人生和写作的四季。如果没有风雪,没有凛冽,没有酷寒,可能不会有东北人对春天和温暖如此的渴望。我喜欢东北的四季,所以长居于此,写作和生命的根就在这里,不会改变。”
张炜 胶莱河东部半岛上
“林子里有一万种声音”
上世纪80年代以长篇小说《古船》轰动文坛的张炜,在2011年凭借《你在高原》获得茅盾文学奖。很多人觉得张炜就是写小说的,其实,他最早写的是诗,今年年初又出版了第一部非虚构作品《我的原野盛宴》。
张炜小时候生活在山东海边,海边会有成片的防护林。那时候的孩子,在林子深处突然遇到一个老婆婆,会怀疑她是不是妖怪变的;遇到一个故意吓唬孩子的打鱼人或采药人,也会把他想象成一个闪化成人形的精灵——这种冒险的生活就是童年。“无数的童年故事已经被我稍加改变写进了作品里,但仍然有许多没有写过。”张炜说。
“它就是渤海湾畔的一片莽野”,这里到处是树、野兽,是荒野一片、大海,很少看到人。张炜的大多数时间与外祖母在一起。满头白发的外祖母领着“我”在林子里,或者一个人跑开,去林子的某个角落。“我”就这样长大,长到上学。20年后,这个有关“我的更具体的出生地”的故事终于以文本的形式呈现出来。
这是一部有着独特文学品质的海边林地传奇。书中张炜以工细的笔触再现半个世纪前的滨海荒原,尽写野地悲欢、万物竞逐、神异纷呈的斑斓大地。
“银狐菲菲挣出身子,跳上炕头,又蹿到窗户上。我无论怎么呼唤都没用。”
“秋末到了,外祖母找到屋子东边的几棵榆树,蹲下挖起来,每棵树只剪掉一点,那是怕榆树疼吧。”
“有一只兔子蹦蹦跳跳跑在前边,并不慌张。戴胜鸟在光秃秃的青桐上,待我们走得很远才飞开。”
海边野林中的小院是记忆的起点,“盛宴”从这里开始。共襄这场“盛宴”的既有“我”和家人,也有小伙伴、采药人、猎人和打鱼人,还有与“我”共同生活在这片原野的360余种动植物。
他以质朴的笔墨记录了那段难忘的生活经历,为我们讲述了几十个天真感人的故事。绿色的林莽,丰饶的原野,饱含的意趣……源自土地和大自然的能量充盈于每一个故事,他所描绘的大自然向我们指引出人生的永恒梦想和生活的至真之乐。尤其是作品的后半部分,有多个故事涉及文学阅读和写作,也涉及理想和努力。因此在我们看来,这部作品不仅是作家对过往生活的回忆,还是他有关写作缘起的自白。
“最大的宝贝是书,我积攒了大大小小许多书,它们成为小屋里最宝贵的珍藏,这些书装下了多少人的心事,那是怎么样的心事啊。”
“我待在自己的小屋里,会明白外祖母让我识字,让我打灯影的苦心了。”
从“融入野地”到“我跋涉的莽野”再到“我的原野盛宴”,一直以来,“寻归荒野”就是张炜坚守的理想。对作家来说,“城市是一片被肆意修饰过的野地,我最终将告别它”。城市所代表的无穷无尽的欲望破坏了人类的自然天性,而未被工业化和现代文明侵扰的野地却还保持着美好、纯洁的人性。因此,“寻归荒野”一方面重在强调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意在倡导以自然的美好代替“文明”的矫饰。
这是一部个人的成长史和心灵史,是“人在大地上诗意地栖居”的故事,是关于勇气、怜悯、哀伤、友谊、忠诚、牺牲和爱的真挚书写。用张炜的话说:“林子里有一万种声音,只要用心去听,就会明白整个沙滩上有多少生灵,在叹气、说话、争吵、讲故事……”乘着记忆的时光机回到当年,张炜重新审视在海边林野间度过的难忘岁月,不由得情动于中。
晨报记者 侯梦梦
■延伸阅读:
他们的闪光之作
捎话
刘亮程 著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本书为第十届茅盾文学奖入围作品,刘亮程暌违多年的全新长篇。
位于东边的毗沙国与西边的黑勒国势不两立,开启了长达数十年的战争。两国间书信断绝,民间捎话人由此成了一种秘密职业,承担着传递两地间信息的重要角色。小说中的捎话人库,是毗沙国著名翻译家,通数十种语言,他受托将一头小母驴谢如同“捎话”一般,从毗沙捎到黑勒。库说,我只捎话,不捎驴。委托人却说,驴也是一句话。
故事就这样开始了……
在人和万物共存的声音世界里,风声、驴叫、人语、炊烟、鸡鸣狗吠都在向远方传递着话语。各种语言悄无声息穿行期间,神不知鬼不觉,却神鬼俱现。小母驴谢能听见鬼魂说话,能看见所有声音的形状和颜色,懂得为人服役也懂得猜度人心。于是,一人一驴,背负着“捎话”的任务,穿越战场,跨越语言间的沙漠戈壁,见证了许多生死和不可思议之事。
额尔古纳河右岸
迟子建著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部落里最后一位酋长的女人,诉说感天感动地的民族故事,通灵萨满的旷世大爱,为疲惫的人们点燃归航的明灯。在中俄边界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居住着一支数百年前自贝加尔湖畔迁徙而至,与驯鹿相依为命的鄂温克人。他们信奉萨满,逐驯鹿喜食物而搬迁、游猎,在享受大自然恩赐的同时也艰辛备尝,人口式微。他们在严寒、猛兽、瘟疫……的侵害下求繁衍,在日寇的铁蹄、“文革”的阴云……乃至种种现代文明的挤压下求生存。
《额尔古纳河右岸》也极具地域特色。为了这部小说,迟子建实地去大兴安岭深处进行了采访,记了几万字的笔记。“写它时满怀激情,写完后却满心的苍凉。其实我们身边一直存在着神性世界,只可惜我们大都长着混沌的眼,发现不了它!我们应该关注人类进程中的原始之美。”
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给予这部史诗般小说的授奖词是:“迟子建怀着素有的真挚澄澈的心,进入鄂温克族人的生活世界,以温情的抒情方式诗意地讲述了一个少数民族的顽强坚守和文化变迁。小说具有史诗般的品格和文化人类学的思想厚度,是一部风格鲜明、意境深远、思想性和艺术性俱佳的上乘之作。”
《你在高原·家族》
张炜著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本书描述了曲府和宁家这两大家族在将近一个世纪的历史长河中的浮沉兴衰。以家族史的追怀、现实斗争的叙述和感情倾诉三大块组成独特的结构,既波澜壮阔、气势恢宏,又荡气回肠,表现了主题的厚重和人性的复杂。
曲府是一个滨海城市里的望族,少爷曲予正直、善良、富有同情心。宁家是山里的大户,家族中的重要人物宁周义是家族中走出大山的第一人,他接受过新式教育,参加过革命党,学问人品都好,是省政府中的要员。他的一位侄子早年因向往外面的世界而游走四方,杳无音讯,他领养了侄孙子宁珂,把他当儿子一般教养。
宁曲两家交好,宁珂娶了曲予先生的女儿曲綪为妻,也结识了与曲予来往密切的革命者殷弓、飞脚等人,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宁珂、曲綪在时代的洪流里被裹挟着向前,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宁曲两家也随着历史的变迁而湮没在时代里……
《你在高原》是“长长的行走之书”,在广袤大地上,在现实与历史之间,诚挚凝视中国人的生活和命运,不懈求索理想的“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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