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闲巢记 屈超耘

商洛日报 2019-11-07 06:23 大字

从20世纪80年代初至今,三十多年了,我家大门上的春联:“寄寞庄后山不老,布闲巢前水长流”一直未变。此联为我所拟。打此,“寄寞庄”就常被文友们写文章时所引用。时月一长,读者们便都晓得“寄”乃寂的谐音,是庄主为勉励自己要耐住寂寞,做一名静静读书写作的准文人。相比较而言,下联的“布闲巢”却很少被人提及,以致到今天孙辈们问爷爷,它的意思是什么?是啊,连自己的孙儿孙女都不知其为何物,遑论外人。如若不把它解释清楚,一旦我双眼一闭,两腿一蹬离开了人世,那就成为永远难以破解的迷了。

其实,“布闲巢”和“寄寞庄”一样,都是我的堂号,只不过两者有广义和狭义的之别。前者泛指我的整个居所,后者则专指我的写作间兼卧室。说来怪寒碜的,由于我毕其一生只是个小公务员,靠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不可能有专门的书房、写作间,只能把写作间和卧室合二为一。具体说就是把整个房子挪出一小间混合使用。我除过在这一小间内读书写作和会见朋友,晚上就在此睡眠。故此,家庭成员也是可以随时进入的。

为什么叫“布闲巢”?巢乃巢窝之意。过去有一本叫“历史指南”的书,开宗明义就说:“盘古氏开天辟地,有巢氏构木为巢”。我便把这个“巢”借了过来。相比“布闲”难解一点,从字面看,似乎是主人要在这巢内发布什么对文化的主张,不是,“布”是不的谐音。“布闲”是主人告诫自己要勤快,不偷懒,以免“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和“寂寞庄”的寂字一样,嫌直白改为“寄”,“布闲巢”也是如此,把不字改为“布”,仅此而已,没有别的深意。

正因为“布闲巢”是个狭义的概念,因此,几十年来“巢”内发生的事,大体都和家庭有关,特别是和我搅了多半辈子勺把的老伴宫秀云有关。每当我“躲进巢内成一统”、读书写作时,便顺手把“巢”门关上。因为儿女们早都成家另住,“寄寞庄”成了我和老伴的“二人世界”。老伴有时把家务活干完了,会不由自主地轻轻推门进来,看老头子在“巢”内“成啥精”。尽管她是轻轻地进来,怕丈夫受干扰,但我会头也不抬地手一挥:“出去,出去”。开初她还理解,一听“出去”,便又轻轻地把门一拉走开,后来,这样的事多了,她便不满意的咕哝,说:“这房子是我们两个人共有的,你凭啥一个人独占;叫我出去,我出去到哪里”?说毕,“乓”地一声拉了门,弄得我只好放下笔或合上书去向她“赔礼道歉”。

千万不要以为小房间叫“布闲巢”,巢主人就是一定是个勤快人。这看在啥事上,要说读书写作,我确实还算勤快的。但在日常生活上,却是个名副其实的“懒蛋”。我是个十足的自由散漫派,“巢”里的写字台,一年半载都不擦揩,而写作时把稿纸铺在桌面上。由于长时间的不擦揩,玻璃板烙上深深地两个胳膊的印记,周围全是灰尘,足足有铜钱般厚。不知底细的人,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幅水印画呢。“巢”内小床上,被子从未叠过,不管冷热寒暑,冬春秋夏,晚上给被窝里一钻,早上又从里边爬出。至于卫生不卫生,我是不在乎的。这又是老伴生气的原因之一,她常“教导”我说:“你要勤快点,每天把写字台擦一擦,把床上的被子叠一叠,能费多长时间,旁人看起来也清爽。”我虽然也觉得老伴言之有理,但习惯成自然,过了不大会,就全忘光了。她看我顽固不改,有时便进来擦桌子、叠被子,擦着叠着生了气,嘴里便“骂”了起来:“你真是驴粪蛋外面光,实际上脏得就像——”我说:“像啥?”她说“像啥?像猪,房子就像猪圈。”我一听,扑哧一下笑了:“你说我像猪就像猪,房子像猪圈就像猪圈。你不知道我就是属猪的吗?我1935年生,那一年是农历猪年。”她见我这么说,也惹笑了:“属猪,连猪都不如呢,猪见了食就连忙过来吃,你一天连饭都不知道吃,我叫一次又一次。”老伴虽然是“骂”我,但我不能还口。因为,我有时“巢”里忙活丢不开手,她把饭做熟了,常常三番五次喊叫吃饭,我却忙的出不了“巢”,弄得她生大气了,只好独个儿吃。任锅里的饭冻成“冰棍”去。这一点,我曾好几次在文章中提到过。特别是在自己的回忆录《恍如春梦却又痕——一个准文人的记忆.缘起》中专门写了一大段哩!

然而,就是这一小间用老伴的话说“脏得不如猪圈”的“布闲巢”里,几十年来,许多不嫌脏的文化艺术界的朋友,却时不时地来光顾它,像读者们十分熟悉的、大名鼎鼎的贾平凹、京夫等以及近些年以《父亲进城》为代表作而在文坛上走红的青年作家陈仓,都在“巢”里做过客。有时大家谝得热火了,一些“酒鬼”(一笑)如方英文、鱼在洋等,喊着要喝酒,我见大家高兴了,便取来存了多年的红西凤,往往把他们灌得东倒西歪躺在木制长条椅上,致令“家家扶得醉人归”。也就在这“巢”的四壁,挂着由王军强作画、贾平凹作诗的《劲牛柔声图》、书法家李子贤写的《宽心谣》、葛伟的《梅荷》、王松的《商州山水》,简直可以说是琳琅满目。特别值得一提的,商洛籍电影表演艺术家、曾和田华演对手戏《碧海丹心》的李长华,竟不嫌“巢”的窄小、简陋、拉沓,和我在“巢”里谈了几乎一个通宵,不知东方之既白。戏曲表演艺术家、20世纪50年代因在眉户戏《梁秋燕》扮演梁秋燕而走红的李瑞芳,在“巢”内吃过我老伴做的浆水杂面。我曾开玩笑说:“我老伴说这巢脏的像猪圈,你不嫌吗?”她回答:“文化人特别是男文化人干净的少。坐在这里咱们说戏道曲,和脏不脏没关系。”瑞芳是女同志,虽然话说的婉转,巧妙,但我心里明白,那是怕伤了“巢”主人的心,给我留点儿面子。特别有意思的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画家王军强画了幅漫画味很浓的国画《寄寞庄杂画》,到“布闲巢”送我。我一看笑了。此画把我平生的丑陋点全揭露了,如“吃饭以粮为纲,睡觉脱个精光,喝酒野蛮装卸”等。他说他这是送我的礼,看我接受不接受。我忙说:“接受,接受,画得如此逼真,焉有不接受之理。”他见我满脸高兴,才走出巢门。谁知他刚一走,他夫人小妹(晓梅)就来了。一进门就说:“老兄,千万别见怪,军强画你的画,是好心,不是糟蹋你。我不叫他送,他硬要送。”我笑着说:“军强画很好,把我画活了,怎么能说是糟蹋我呢!”小妹见我真的高兴,这才放心走去。此后,这幅揭露我真相的画,一直挂在“布闲巢”墙上,成为镇巢宝之一一直到今天。算起来,已足足二十五年了,而它的作者我亲爱的好友军强先生,也仙逝有二十个年头了。还有一事,也是九十年代初。一天,作家卢芙荭来“布闲巢”看我,引了一个年仅六、七岁的女孩。这女娃长得聪颖可爱。我问:“谁家娃?”芙荭说:“我娃。她妈从镇安来探亲,把娃引来。”我说:“娃长得真亲。”一听我表扬,芙荭忙对娃说:“叫老屈爷爷。”聪颖的女娃立即很有礼貌地说:“老屈爷爷好。”娃这一声爷,叫得我满心里都是笑,便说:“这女娃真聪明,长大一定是个人梢子。”没料想,我这话把女娃说怪了,头很快转到另一边去。我有吃零嘴的毛病,桌子斗内放有一包糖果,便忙给娃抓了一把,“吃、吃、吃了爷爷高兴。”这才把娃说的不怪了。芙荭和娃走后,我给老伴说:“芙荭生了个好姑娘,长得漂亮又聪颖,将来一定会是个人物。”匆匆二十多年过后,前一向听朋友讲,就是当年在“巢”里叫我屈爷的女娃,如今已是颇有才华的青年剧作家了。她的网络大电影《青春喂了狗》,播出后点击率几乎到两千万次,我听后高兴得合不拢嘴。只可惜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娃叫啥名字。二十多年未见,当年仅六七岁的小妞,现在长成啥样子,我在脑子里画素描,但不知道像不像?

其实,“布闲巢”还有个别名叫“随园”。我于2000年8月31日在《西安日报》发表的《“随园”小记》说了此事。现把开头一段抄于后,大家一看就知道了:“寄寞庄之东南隅,有一处所在,名曰‘随园’。然而此随园非袁枚先生的彼‘随园’。无亭、无台、无阁、无榭、无小桥、无流水、无青藤、无紫萝、无鸟语花香、无蝶飞蛙鸣,有的则是愉悦人心的气氛;有书数架、棋一盘、二胡一把。入其中,主人随便挑选或经或史或子或集,或不入流的小平杂文,漫而阅之……身心之劳顿,霎间全飞九天之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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