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山中辨百草(45) 金银花和臭蔓子文/图张宏运
金银花闻名遐迩，人尽皆知，但仍有几点值得津津乐道。
1、金银花又叫二花、金花或银花。花初开为金花，一两天后转为粉白，便叫作银花，但最珍贵的是它没开的花——花蕾，上粗下细，如胖胖的火柴棒儿。据说，只有采摘它的花蕾，才算采摘得正当其时。为什么呢？因花开了，便不嫩了，香气飘逸了，花蕊也老了，魂魄都逃散了，等等。这样的采摘标准和规范，还有很多，如采摘槐花、金针花等等。细想起来，很有些儿残忍，人家开花是为啥？招蜂引蝶，传宗接代啊。我们却在半道上截杀了，非要使花香啊花精啊花魂、花魄、花髓啊等等，中途夭亡而遗存在花蕾里，供我们享用，教那些蜂儿蝶儿蝇儿甲虫们，情何以堪？
2、它的花蒂艳红，从中探出两条花蕊，细而长，微微曲弯了，成双成对，形影不离，状如雄雌相伴，又似鸳鸯对舞，所以它又有鸳鸯藤之称，听起来颇具诗情画意，深悠绵长，但多数人并未看见过。因为什么呢？请参看第一条。
3、金银花自古便被誉为清热解毒的良药。有多古呢？3000年前。1984年，国家中医药管理局权威发布，它仍跻身于我国35种名贵中药材名录。医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云：金银花“久服轻身、延年益寿”。国家卫生部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对金银花先后进行化学分析，结果表明：金银花含有多种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和化学成分，同时含有多种对人体有利的活性酶物质，具有抗衰老、防癌变、轻身健体的良好功效，后又将它确定为药食兼用的优良品种。从它能生长在海拔1500多米的白云深处即可推测，古时那些隐者之所以长寿，就是经常服用了它。由此看来，金银花再贵，也比那些名贵高档茶叶便宜很多，几乎人人都喝得起；况且，它的适应性很强，耐阴、耐寒、耐旱、耐涝，轻易就能生长在山坡、路旁的乱石、灌丛、疏林中和村庄院落的
篱笆旁，举凡长有
两只手者，皆能自
给自足。
4、以此类推，山民们都该是寿星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么。其实却不然。阴历五月，去山里转转，在陡坡立崖下采摘金银花的农妇农夫，都只为把它晒干后卖到城里。他们自认为命贱，能喝用金银花的藤蔓泡的茶，便足矣。麦收时节或三伏天，下地回家，浑身的汗毛白霜蒸腾，嗓子冒烟，最要紧的是先抱起灶间的黑陶罐儿——别以为是痛饮一番，而是小小心心地闭了气吸啜。《红楼梦》里那个娇艳清高得几乎不食人间香火的尼姑妙玉，说喝茶，一杯为品，二杯是蠢物解渴，三杯便是饮牛骡了。农家的妇女们便深得其奥，在那罐儿里塞满了金银花的藤蔓，想要痛饮，那藤蔓拦阻着，快不得也。急了，快了，据说可致心脏炸裂。另，用陶罐泡，即使泡数日，也不会死气(馊)，变味儿。陶罐透气，可与紫砂壶媲美。只是，现在到哪儿去寻陶罐儿？
山民们便又把金银花藤蔓不分季节地采摘了，送至城里人的手边。端午节时，更被一大捆一大捆地或塞在艾草的旁边，或单另挑了，运到郊区去卖。
现在，可以教臭蔓子登场了。
它的外形和金银花极其相似，如果没有鹰鹞般的眼力与平和的心态，会很轻易地急慌慌地把它当作金银花蔓，扯了割了，采摘回去。但若泡茶喝下去啊，肠子就该青了——不是悔青，而是真的发青，烂掉。所以，它又叫断肠草，属断肠草的一种。
听专家们说，有的断肠草离开了地面，就会散发出香气。但谢天谢地，我们这儿的断肠草“臭蔓子”，却只要鼻子没病变，通气着呢，就能闻到。那臭味随便俯下身子靠近它，就淡淡地熏上来了。若将它的蔓枝折断，或剥去一丝儿皮，一股臭鸡蛋的味儿就轰轰烈烈地冲了起来，闻得人直欲恶心。
可奇了怪了，这么个歹毒的家伙，却偏偏总生长在金银花的身边，亲亲密密，搭伙结伴。而且，它的茎叶较金银花更娇嫩，更浓绿，更光洁澄亮，生机勃勃。相比之下，金银花的茎叶反倒显得有些儿萎靡不振，色泽黯淡，毛茸茸的，其貌不扬，惹不起人怜。人们采摘金银花藤蔓，头一眼看到的，往往便是它。倘若心切、大喜，慌不辨认，就极易上它的当。本人就屡屡吃过这种亏，不久前和好友骑行至山野，便又一次被它骗了个迷迷瞪瞪。
莫非，它是专为保护金银花而生长在它身边的？以它的臭味，来逼退牛羊等等食草动物，顺便教训下贪婪的缺心眼的采摘者？抑或，是金银花特意儿依偎到了它的身边，寻求庇护？高科技早已使我们能够在电视片中，形象逼真地看到相依相存合作共享的动物伙伴，如啄食腐物、寄生虫的小鱼儿和鲸鲨，小鸟和大象等等。据说，植物也会主动选择，精灵、机灵着呢。那臭蔓子和金银花便是一对弟兄了，打虎靠的是亲弟兄嘛。我们孩童时弄草，一旦见了臭蔓子，就都捏了鼻子绕着走。在现实生活中，好像它没有丝毫的用处。但现在看来，臭名昭著的它，竟是个忠实的护花侍者。
它还有一个好处：匍匐攀援能力忒强。举凡堤坝、渠埝、护坡，甚至于墓墙，只要有了它，不几年，便郁郁葱葱、绕缠纠结了，天荒地老也没谁戕害，长盛不衰，还能防打洞的蛇鼠为患。
金银花当然也具此等功能，园艺师们便将它栽培到林下、林缘、建筑物旁，用它制作花廊、花架、花栏、花柱以及缠绕假山石等。我看到的颇具规模的赏心悦目的金银花架，是在育种专家王邦华老人的小院。虽值寒冬，它们那密织高悬在空中的黑色藤蔓，仍张扬了生命的野性张力，奔放不羁；设想在初春盛夏，那该是怎样的一派绿意盎然、馥香扑鼻？王老长寿至九十九，该是它熏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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