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商洛山中的“神树” 余显斌

商洛日报 2020-03-13 05:59 大字

洛南县灵口镇大庄村中街组的一棵千年银杏树,至今生长旺盛,枝繁叶茂(资料图片)

草木是有灵性的,尤其上了李时珍《本草纲目》的草木,更是有灵气,有感情,有知觉的。它们知道沿着哪条血管走,应当去哪儿:该去治理脑的,绝不会跑到心肺去;要治理痈疮的,绝对不会去治理肥胖症;要降低血压的,也绝对不会去治理眼睛。

人做事时有时会越权,会将事情弄得一团糟。

草药绝对不会,它们会按照自己的特性,按照药理,走向人体需要的部分,走向自己应当去的地方。

银杏就是这样的药物,就是这样的灵性草木。几百年前,当李时珍在山野间,面对翠色荡漾的银杏时,就用一支竹管笔记载下了它的医学作用:“熟食温肺益气,定喘嗽,缩小便,止白浊;生食降痰消毒、杀虫。”银杏从此就沿着竖行文字,沿着中医望闻问切的路径,一路走来,走成一部医学的传奇,也走成一部江湖的传奇。

在金庸的武侠小说中,通天草产于大理国无量山,有清热解毒作用,尤其对灵鹫宫童姥的生死符有着一定的消解作用。一时,天下英雄,云集于此,刀光剑影,争夺此草。

他们为什么不在自己的院子里栽种一棵银杏啊?一蓬绿色,罩着院子,就是一片小江湖,还是一片风景。如果在外面行走五岳,一旦中了生死符,马上快马加鞭地跑回去,摘了银杏叶,泡上一杯,在芭蕉夜雨中,或在绿色荡漾中细细地品着。第二天再出江湖,风采依旧,潇洒依旧,带着心爱的女孩,指点江湖,走遍千山,多么潇洒。

因为,银杏本来就可以解毒啊。

当然,在中药世界,银杏的作用远不止此。

银杏生长在野山瘦水间,生长在路边溪旁,生长在人家的院落里。扇形的叶子,在阳光雨露中轻轻地歙动着,给人一种典雅,一种清新。

它汲取着日月精华。

它吸收着露水地气。

它将这一切最终凝聚成果,也就是银杏果,在中药世界里一枝独秀,成就一段草木传奇,书写一段草木故事,凸显一种草木价值。

于是,一个个中医头戴斗笠,脚蹬芒鞋,拿着药锄,背着药篓,行走在林荫小道上,行走在高山云雾中,寻找着银杏的踪迹。找见一株,他们站在那儿,带着一种欣喜,一种满足,擦着汗珠,打量着,然后采摘了银杏果,放入药篓。

一个称职的中医知道,他采的不是一味药物,而是一个人的健康和欢乐,一个家庭的欢笑,一片安详舒适的生活。

因此,《医学入门》记载,银杏能“清肺胃浊气,化痰定喘,止咳”。

因此,《本草便读》中道,银杏能够“上敛肺金除咳逆,下行湿浊化痰涎”。

在几千年的中药江湖里,银杏让人精气充沛,步履如风,登山履险,如履平地;让人眩晕远去,思维敏捷,下笔千言,一挥而就,无一丝滞碍;让人双眸生光,无论是指点江山,还是看景赏花,目力所及,纤毫入眼。因为,银杏能治疗头晕、胸闷、心悸、气短、乏力的症状。

一品银杏,神奇无限。

面对一株银杏,看着那粗壮的树干,看着那青葱微摆的叶子,还有那圆润如珠的果子,我就想,当年,究竟是哪一个中医,走在山间,走在云雾缭绕中,发现了银杏;他是怎样品味咀嚼的,是怎样实验的,方才发现了银杏的作用;他又是如何将银杏制成药物,一一记载在竖行文字里,流传到了今天。

银杏是有毒的,稍不注意,就可能中毒。

一个个老中医,用生命,用一种良心,在草木世界里,踏出一条健康的路,走出一条欢笑的路。

一种种草木,就这样在一种责任心、一种担当心中被发现,被记载,被望闻问切后,在药炉里,在热气中,化为一种神丹妙药,进入人体,去了它们该去的地方,或活血,或祛毒,或降热,或壮阳。

有时,看着一个个老中医,掐着患者的脉门,望闻问切中,拿起一支笔在纸上开着单方,人的心就一片沉静,一片娴雅,就仿佛嗅到了草木的香味,仿佛看见一味味中药,急匆匆准备沿着血管远征的情态。

中国草木,总是带着一种佛心,一种佛性。

也就是这时,银杏也来了。

草药世界里不能没有银杏,少了银杏,就如边塞少了向晚的号角,少了月夜的吊斗;就如文人的竹篱边少了菊花,书案上少了一块砚台。

它的出现,让一个个中医眼前一亮,从此少了多少烦恼,多少无奈:咳嗽得身体虚弱难以胜衣的婉约女子,以砂罐熬药时,少不了一味银杏,以之润肺;经常头晕目眩者,喝下妻子送上的一碗药汤时,里面断断少不了银杏,以之通畅血管;心跳加速,无端惊恐的人,需要抿一盅药茶,得用银杏叶泡的,以护肝脏、减少心律不齐……一味银杏,不唯能进入汤药,成为中药江湖的风景,更是食疗的主料。

银杏果可炒,可制美食。

银杏果白炒,啥调料不加,出锅之后,剥开外壳,果肉细腻,带着一种草木清华,放入嘴里,那种口感,真的是难以用语言表达。好的东西,都是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唐诗是这样的,宋词是这样的,白炒的银杏果是这样的。我住的村子有一个老人,三间白墙瓦房,四周都是绿色,有桂花,有橘子,有竹子,还有几棵高大的银杏树。我回到老家,去看银杏果,他很热情,一定要给我炒了尝尝。炒出的银杏果,剥开外壳,那种香味,缭绕鼻尖,久久不去。果肉入嘴的口感,至今还在,仿佛就是昨天吃的。

白炒银杏果外,还有椒盐银杏果,炒前,需把银杏果外壳剥掉,然后将炒锅烧红,放入花椒、食用盐和少量味精,随之倒入剥掉外壳的银杏果,用中火炒,炒到银杏果熟透后取出,尝一颗,舌尖上缭绕着一种咸香之味,久久不散,如音乐余音绕梁一般。

白炒银杏,素面朝天;椒盐银杏,算妆后红艳。两者谁更好,难说,就如粗衣荆钗的西施和霓裳飘飞的杨贵妃相比,难分轩辕。

汪曾祺老先生在他的文章中写到:“在上海,卖糖炒热白果的小贩在街头吆喝道:‘阿要吃糖炒热白果,香是香来糯是糯’。”一个“糯”字,细腻柔软,回味无穷,仿佛又让人回到了久远的老上海。

他说的糖炒白果,须得趁热食之,方清香可口,舌尖沁润。

坐在旧上海的茶馆中,买一点糖炒白果,一边吃着,一边品着茶,很清淡,也很悠闲。但是,此果微有毒,食多不宜,二三十颗为限。

银杏还有一种野趣的吃法,妙不可言。将石板烧红,将白果放在上面,下以小火烤,待其“噼里啪啦”作响时拿起,搓开外壳,撒上椒盐入口,那真叫一个“香”字:任何物儿,石板烘烤,味道绝不同于铁锅,怪哉!

以银杏果制美食,古人笔记中常见,由来已久。

明人吴宽谈及白果,写诗道:“霜余乱摘连柑子,雪里同煨有芋魁。”秋风一起,白露为霜,柑黄如金,白果亦熟,采摘回去,柑子放在盘中供着,养目,也好吃。白果呢,剥壳,除外衣,与芋魁一同煮食。

芋魁,故乡叫芋头,乃食中隽品。白果和芋魁同煮,其味一定清淡香甜。只是猜猜而已,我没有吃过。

我吃过的银杏美食,一名糖丝银杏,一名糖腊银杏。

糖丝银杏,去银杏果外壳及红衣,清水洗净,开水一捞,放在竹器中,沥净水分。然后将冰糖研末,掺入白果仁,放入烧锅里反复炒动,待冰糖融化拉丝,银杏变成金黄色,再放入桂花拌匀,舀入瓷盘,以箸夹食之,其色如琥珀,其味则清雅幽香,甜糯爽口。

糖腊银杏,则以水除去银杏的涩味,捞起,沥干,以刀压扁。荸荠削皮洗净切丁,将猪油放入烧锅,开后,将白果、荸荠、食盐放下,反复煸炒,白果焦黄,再加上白糖、香腊,反复翻炒。糖化后,兑入淀粉,加味精,滴一点小磨香油,推匀后,舀入盘。这盘菜如一件艺术品,白果金黄,荸荠雪白。白果爽脆,荸荠脆嫩。

这是舌尖上的隽味,更是养生之物。

久食银杏果,人的精气神十足,目光灼灼闪亮,秀挺如竹,飘逸如兰,尤其记忆快捷,登山吟诗,临花歌咏,翰墨飘香,引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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