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他乡 打工文学撷英】一地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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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年被粉尘刺激,陈年喜说话有些沙哑,这是一个打工诗人的故事。
干了十六年矿山爆破工的陈年喜,在生与死裹挟的生活中,诗歌把他从沉闷、混沌中引燃,重新打量生活,重新上路。
一
陈年喜对“雪”情有独钟,他的不少诗歌主题都与之有关。
比如《大雪》,“采金人从矿洞出来/雪让他更加平静 黯然/雪是他的老相识了/他见过高原的雪/平原的雪/八百米深处的雪/一泻千里的雪/人心经年不化的雪/有几片雪就钳在他的身体里/成为北斗七星”。他想着用作首部诗集的书名,不过后来改成了《炸裂志》。这是他的成名之作,更多的人因为这首诗认识了他,包括我。
“我在五千米的深处打发中年/我把岩层一次次炸裂/借此 把医生重新组合……”,在镜头前,陈年喜朗诵起《炸裂志》。那是2017年的3月,我在纪录影片《我的诗篇》中第一次见到他——写诗的巷道爆破工。
就像《我的诗篇》导演秦晓宇描述的那样:身材高大,一张脸棱角分明,浓眉凤目,粗犷硬朗又不失儒雅。他的声带长年被粉尘刺激,说话有些沙哑,读诗时颇有打磨矿石的质感。
《炸裂志》写于7年前。2013年底,陈年喜在河南内乡的一个银矿接到弟弟电话:母亲查出食道癌,晚期。陈年喜恨不得立刻飞回去,可家里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他,是钱。他只能留在矿上,拼命挣钱。
一夜无眠,他写下一行行诗歌,“我微小的亲人远在商山脚下/他们有病 身体落满灰尘/我的中年裁下多少/他们的晚年就能延长多少”。遭遇过不少苦难,那段时光他自认最难忘,“那段时间,真的想把自己炸裂”。
诗歌,是陈年喜漂泊人生的出口与归宿。从青年到中年,身体到魂魄,关山塞外,漠野长风。走着写着,断断续续,写了二三十年。
他说,我的每一个文字,都是献给生活和命运的,炸裂无声。
二
在《我的诗篇》中,有六位打工诗人,陈年喜是其中之一。纪录影片导演秦晓宇对陈年喜如何走进他的镜头印象深刻。
2014年,秦晓宇与吴晓波、吴飞跃发起了《我的诗篇》综合计划,一边编工人诗典一边筹拍纪录片。他在茫茫网络上搜寻,偶然从陈年喜的博客上读到《炸裂志》《意思》《杨寨和杨在》《儿子》等取材于他爆破工生涯的作品。
“像《炸裂志》这样的作品带给我的阅读体验岂止是感动,它真的像炸裂一样,强烈地冲击着我。” 秦晓宇被深深打动,在各自世界里生活和写诗的两人,一见如故,自此有了交集。
爆破工的生活,在陈年喜的诗里经常可见。“我们每天/打眼 装药 爆破 吃饭 睡觉/感觉活得没一点意思/每三天一顿的红烧肉和每天一次的爆破声/就成了我们生活最大的意思”。意思如风,被吹成了烟尘。当年的工友小宋查出了矽肺病,老李让顶石拿走了一条腿,“杨在一天跑得太快跑到了炸药前面,跑成了一团雾”……
2015年初,他被查出严重的颈椎病,椎神经被压迫了五分之四。手术如果失败,就是瘫痪,如果不做,半年内也会瘫痪。所幸,手术成功,回家休养。
家在陕西省商洛市丹凤县桃坪镇金湾村,大山深处、半山腰上。那年一场春雨又一场之后,他摘掉颈托,骑着摩托到镇上,上了班车,去河南内乡打工——“那一天312国道朝秦暮楚/它经过的州府都喜气洋洋/它最后抵达的那条山沟/积雪未化 山体里的金锭灿黄/山上的玉兰树/都有了少女的模样//三十三天后 他离开时/它们大都无声地开了……”
那是陈年喜最后一次在矿山打工——在300米深处的工作面,被一茬爆破的炮声震聋了耳朵。
矿山16年,荒天野地,那冰与火,生与死裹挟的生活,那些生者与死者,常令他半夜惊醒。唯有诗歌是一支引信,把他从沉闷、混沌、死亡中引燃,重新打量生活,重新上路,一直走到了今天。
三
人到中年,一切重新开始。
陈年喜先是来到北京,住进皮村,继续为生活奔波。2017年,在文友的介绍下,他又去到了贵州某景区,做文案工作。暂时稳定下来的生活也让他把创作拓展到更广的天地,他开始尝试散文、非虚构写作,这些作品大多仍取材于他的乡土生活和矿工经历。
这些非虚构作品被一家出版社看中,将从中挑选出10个,每篇扩写成1万字。这部尚在筹备的散文集取名为《微尘》,不过他更喜欢自己取的名字,“一地霜白”——“我们生活的世界就是一个大地,我们每个人就像霜一样铺在这个大地上,但是这些人又很多是很干净的,很复杂的。”
命运是一个幽深的矿洞。今年3月23日下午6点,秦晓宇收到陈年喜发来的一个诊断证明的截图,并附言:“刚才确诊尘肺”。
好些年前,他在《内乡手记》中写道,“我是采矿工/一个约等于拨云见日的工种/从江南 到疆北/从西藏 到内蒙古/我拨开大地的腹腔/取出过金银 锡 铁 镍 铜/我把它们从几千米地下捕捞到地上/把这些不属于我的财宝/交给老板……”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头上。
如今,他已从贵州办完离职手续回到陕西老家,结束了20年来的漂泊生活。
今年半百的陈年喜出生于除夕夜,那天大雪飘荡。这些年,他大多时候都在大雪中飘荡,“扑面的大雪,落满世界,也落满命运孤途,它们经年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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