塬上梁下的韭菜盒子
□石颢
韭菜盒子是塬上梁下庄户人同土地等价交换的大简媒介，特别是在自给自足朴素岁月更是如此：你待我以真诚厚道，我报答你饱腹美味。对塬上梁下游子来讲，乡情里大半成分就是故乡的道地特色风味美食。回家，远地里瞭见村里的一缕炊烟，那记忆中的美味，就在舌尖上欢乐舞动。
坐阳波里享受暖暖的母亲说，这二月将尽的日子里，韭菜盒子最为可口，想吃就去院门前菜畦里割些韭菜回来，我给你烙韭菜盒子。过了清明节后再烙吧，我嘴里没说心里话。我不敢对八旬母亲说，自己很想塬上梁下春二月里的头茬旱韭烙的韭菜盒子，但不能图满足自己小时口福，而增添身弱多病母亲的操劳和烦劳。我家韭菜畦，像塬上梁下许多庄户人家的一样，务在院门前，一盘土炕的片场。因塬上梁下气候的渐行渐暖，正月里的一场雨夹雪，二月中旬里落的一犁头深的雨水滋润，母亲超低温天里麦秸帘的保温，到了时近清明，已蓬勃一团，泼辣一片，绿得油亮、道地和正宗，绿得烙韭菜盒子的那香，其余时节里的韭菜无法媲美。
塬上梁下土地没包户前，庄户人家享受一顿头茬春韭烙的韭菜盒子，是天大的奢侈。从烙到吃，院门紧关，唯恐邻居闻香造访，让少的可怜的香喷韭菜盒子保障不了家人人人有份。土地包户以后，吃顿头茬春韭烙的韭菜盒子，平常像吃顿家便常，箍着请邻居来分享，邻居还没心情或空儿来呢！
宁县西塬，生我长我的故乡。故乡的味道里，韭菜盒子排排头兵，尤以头茬春韭烙的最是美味。“硬吃春韭烙的盒子一口，不吃六月韭烙的一顿”的语，即为明证。年味淡出正月时，“轰隆隆”“轰隆隆”雷声，惊醒了塬上梁下。慵惰了一冬的塬上梁下地土解冻变暖，苜蓿芽出，柳树泛绿，桃枝绽蕾，池水清粼，空气甜润，庄户人家韭菜畦里旱韭，于湿漉漉松软软的土里乐乐呵呵地伸个懒腰，就风风火火奔土外，赴春的约会。
一两场似雾若烟春雨落过，庄户人家韭菜畦里的旱韭叶儿，先弱不禁风的鹅黄，继而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嫩绿。春风春阳春雨鼓动激励嫩绿，嫩绿则不管不顾地壮身蹿个。半月不越，出脱的青翠欲滴的叶儿，冲主人高扬塬上梁下另类的香。这即塬上梁下的头茬旱韭，赛过麦苗的亮眼。庄户人数落那些不谙世事孩子时，喜悦说“韭菜和麦子都分不清，长大还能有个大出息！”二月末的麦苗韭菜，搭眼看，一对孪生姐妹，模样相似，叶片相同。细细端倪，方见旱韭叶儿肥厚，面儿光滑如上了层蜡。没见过麦苗的城里人，将麦苗当韭菜，一点都不奇怪，更情有可原。
大棚菜没出世前，塬上梁下头茬春韭，鲜嫩清脆，春菜中的极品。待其扑刺扑刺长过数茬，闪过农历四月，味儿就远离了旱地头茬春韭的那鲜馨香。啥时节吃啥时节的当令菜，才是对大自然馈赠的忠诚回报。
“夜雨剪春韭”。头茬春韭烙的盒子，汁足液浓，香味鲜美，那是每岁一度之春天赐，其余时节的不及其味。春韭吸足了长冬和初春的日月风雨精华，叶儿厚嘟嘟、鲜灵灵、香喷喷，堪谓塬上梁下乡野珍味。采头茬春韭，不可手掐，不可弯月铁镰随性砍，得持切面刀，浮贴皮轻轻地割。割回的韭菜，摘好，洗净，切半寸长的段，撒入盐面和五香调料面，滴几滴香油，拌均匀，平摊蒸馍的接面擀的面皮，再如捏饺子捏实边儿，置涂了层菜籽油的热铁锅里，文火慢烙。厨房里弥漫了浓烈韭菜混合熟麦面烙馍香，揭锅盖，出盒子，趁热吃，香得仅可意会而无法言说。吃时，细嚼慢咽，韭菜脆嫩，汁水丰盈，鲜味笃悠悠于嘴里流连婉转，满嘴香厚。做吃的过程，旱地春韭特具的鲜香洋溢开来，屋里院里恍然飘荡了塬上梁下灵秀气息，食者便与天地相连。倘若有家养土鸡产的蛋，类做韭菜鸡蛋饺子的馅，尤使贫瘠一个冬天又一个初春的口味，更为的享福。
塬上梁下的旱韭，习性颇富诗意。越割，长得越快，叶片越肥厚，仿佛生来就肩负着被人割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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