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妇女节的牛肉面
师克强
四姐从400米深的矿井上完大夜班,乘坐罐笼回到地面,走进“干打垒”土坯房的宿舍时,已累得筋疲力尽。
那时,四姐在白银公司下属的深部铜矿当管道工,长年“三班倒”,在井下上班。每回上完大夜班,她累得连市内的家都不想回,直接在井口附近(俗称“山上”)的宿舍睡一觉,睡醒了,再坐公司接送职工的小火车回市内。
那年,我受省上某新闻单位委托,采访深部铜矿,写一篇报告文学。为便于采访,我谢绝矿上在市内为我安排的招待所,直接住到山上四姐的宿舍中,每天坐罐笼去井下生产第一线采访。
再说回到宿舍的四姐,尽管十分累,但她仍故作轻松对我说:“正好你今天不去井下采访,姐给你做牛肉面,犒劳一下你!”还没等我劝她,她接着道:“你不用劝我,我不累,再说还有你给我打下手嘛!”
牛肉是前一天四姐煮好的。两天前,四姐的师傅老路从宁县早胜老家探亲回来,特意送给四姐一大块儿著名的“早胜牛”的牛腱子肉以及一个牛的大棒子骨。四姐加足了各种“调货”(调料),整整儿熬了一个下午,四姐从锅“来”(中)捞出红艳艳儿的牛腱子肉,白嫩嫩儿的牛肉汤继续留在锅“来”往清澄。要知道,只有清纯的牛肉汤,才能做出地道的牛肉面。
我洗净靖远河靖坪亲戚送的优质绿萝卜,切成长方形的片片儿,放锅“来”煮时。四姐用盐水和好面,扣在盆盆儿底下饧。饧面时,她开始切牛肉,一律切成小指肚大的正方体丁儿。四姐刀功很好,切得很匀称。她之所以切成丁儿,纯属为视觉效果考虑:绿萝卜被我切成长方形片片儿,牛肉就不能切得雷同了!视觉美,是美食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
面饧透彻了,四姐又反复揉到家,打成若干个面剂剂子,抹上清油,以防互相粘连,放到盆盆儿“来”,盖上大小合适的锅盖儿,让继续饧。面剂剂子继续饧时,四姐让我把煮好捞出的绿萝卜片片儿又放进盆盆儿“来”的清水中“拔”(泡),“拔”去“死萝卜气”(萝卜特有的臭味儿)。
“拔”绿萝卜片片儿时,我拣好芫荽、蒜苗儿,洗净,芫荽切成末儿、蒜苗儿切成丝儿。接着,又熟好胡麻油,泼在上好的辣面子上,搅成红艳艳儿的油泼辣子。
我捞出“拔”好的绿萝卜片片儿,四姐用手试了一下盆盆“来”饧的面剂剂子,恰到好处。她把清好的牛肉汤舀到“钢种锅来”(钢精锅中),边舀还边对我说:“记住,牛肉汤千万不能用铁锅烧开,铁锅有铁锈气,白嫩嫩儿的清汤就烧黑了!”
白嫩嫩儿的牛肉清汤鲜香四溢,四姐将我打来的两大“电壶”(热水瓶)开水直接倒到锅“来”,快速烧开,下面。此时,面剂剂子已饧得柔软无比、韧性适中,四姐双手拉开一个面剂剂子,反复拉抻,像如今卖的“二细”的面条已很匀地拉好。只见一团银丝从我眼前飘过,已稳稳儿地落进滚沸的锅“来”。
两碗清香扑鼻的牛肉面放在简易的小地桌上,四姐又盛上一小碟儿她从市内带来的,自己腌的“花花儿菜”(各色切好、混合在一起腌的咸菜)。
开吃前,四姐又“耍把戏儿”(变戏法儿)般地拿出一瓶“绵竹大曲”,用小碗儿给我俩各斟上一碗。她端起酒跟我碰时说:“今天是3月8号,祝我节日快乐!”说完,她不顾尚未及时反应过来的我,一饮而尽!
她喝干第一碗,再斟第二碗时,我才反应过来,赶紧端起碗跟她碰:“姐,祝你节日快乐、永远年轻!”
就我这么简单的祝福语,还是在四姐先说了是日是“三八”妇女节的前提下才说出来的。我赧颜万分,四姐却十分感动,她又很爽利地喝干了第二碗!
再看看桌上的牛肉面,红艳艳儿的油泼辣子和牛肉丁丁儿、白生生儿的萝卜片片儿、绿茵茵儿的芫荽和蒜苗儿、银丝般的长面,都和美地集结于白嫩嫩儿的牛肉清汤“来”,爽心悦目,百看不厌!
一口牛肉面细嚼慢咽下肚,顿觉清香温和漫洇……
正由于盐水和面而非蓬灰和面,虽稍逊兰州牛肉面的柔韧,但又比它多了几许温润。四姐做的牛肉面吃后,绝无口渴、燥热之感,只有滋润平和的完美体验!
三十多年了,四姐当年“三八”妇女节做牛肉面的情景仍不时浮现在我脑海。
又一个“三八”妇女节来临,在白银的四姐,你还会做牛肉面庆祝自己的节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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