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水库 ◎田治江
记忆中,三月初的一个下午,我从学校回来,放下书包,连忙赶着牛羊去沟里饮水。刚转过山弯,到了隔着一条沟的庄院对面,无意间一回头,远远看到一个人背着一卷东西,正沿着通往我家庄院方向的小路向前走。我心里一惊,父亲不在,母亲出工还没回来,家里只有弟弟和妹妹,是不是要吃的(乞丐)来了?
可我又不能放下牛羊不管,只好隔着山沟朝弟弟大声喊:“把门看好,不要让生人进来!”我的意思是,看到有人往家的方向去了,让弟弟赶快把院门关上。当然,他能领会我的意思。
但我还是不放心,就拦住牛羊,故意在沟边停留了一会儿,想看看来的人进没进院子、走了没有,担心弟弟妹妹年幼应对不了。然而,让我感到奇怪的是,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近了,自家的小黄狗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大叫,弟弟先是把院门关了,可过了一会儿却又开了院门跑出来,那人也到了院子跟前。
我更急了。这时,弟弟大声对我说:“是大(父亲)回来了!”我一听,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为自己连父亲都没认出来而惭愧。心想,父亲去修水库已经五个多月了,走时穿的背的都没有那么破,难怪在远处没能认出来,还以为是一个乞丐来了呢!
饮完牲口回来已到了晚上,母亲也回来了,我这才见到父亲。父亲正在刮胡子,看样子刚洗了头,头发很长了。我不好意思地对父亲说:“没想到是您回来了……”父亲没说什么。母亲笑着对他说:“看你再去修水库吗?几个月不回家,儿子都认不出你了。”父亲这才笑了笑,说道:“早就没有换洗衣服了,走时带去的衣服破的破、烂的烂,都几个月了。”像是跟我说,又像是跟自己说。
修水库,就是在一条河流某一段的适当位置,一般都是选择山沟或河道宽度比较窄的位置,通过人工的方式修建一道拦水大坝,把水拦住,聚集起来加以利用,既可以用来发电,也可以用来灌溉,这是一项利国利民的工程。只是那个时代,没有现代化的机械,一切只能通过最普通的铁锨、镢头、手推车、架子车等工具,靠人工来完成,难度可想而知了。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更是一件苦差事。
平田整地的时候,大都在生产队里,离家不远,可以每天回家,晚上还能吃上热乎饭。修水库就不一样了,这样的大型工程,一般由乡镇,甚至县上统一组织调配劳力,举全县之力,用数年时间才能完成。本地修水库规模比较大、投工投劳比较多、耗时比较长的,即是常听大人们说起的巴家嘴水库。
修水库工程量大,工期长。一般由各个生产队派人轮流去修。修水库的人去了就得四五个月才能回来,吃住都在工地上。
记得当年父亲修水库的时候,是和村上的一帮人一起去的,走时每个人背上铺盖,带上足够的吃的。那时,家里没什么好吃的,除了要赶制一些烙馍外,还要准备一大袋子炒面,尽管是冬天,但烙馍也保存不了多长时间,一次带不了多少,而炒面可以背一大袋子,也能长期保存不会变质。
到了工地以后,以生产队为单位,分成几个组。大家白天在水库上干活,晚上住在水库边搭起来的窝棚里,或者临时住在附近山坡上挖出的小窑洞里,工地上负责提供开水,干活的人自己想办法解决吃饭问题。过一段时间,一个生产队派一两个人回家,帮大家带吃的,带换洗的衣服。父亲去了五个多月才回来,头发长得不成样子,人也瘦了许多,可见修水库是多么辛苦。
父亲先后参加过巴家嘴水库和刘家峡水库的修建。“巴家嘴水库开创了在淤土上加高大型土坝的先例,被誉为黄土高原第一坝,它的建成和运用是庆阳人民在水利事业上的一个壮举”。
我没有去过刘家峡水库,只去过巴家嘴水库。记得在去的路上,看到整座山头,一条条地埂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密密麻麻的,有三四百个。许多人不知道那些看起来比窑洞小许多的孔洞是干什么的,同行的一位年长者告诉我们,那些孔洞就是当年修水库时,从各地抽调来的民工们住过的地方。他们因陋就简,充分利用当地的黄土山坡地形,以生产队或大队为单位,统一规划,随坡就势,挖出了一排排、一孔孔窑洞。这些窑洞比我们平时住的都小了许多,也简陋了许多,晚上干了一天活的民工们就三五个人一孔窑洞,住在这里。一批人干一段时间回去了,另一批又来了,接着住那些窄小的窑洞,继续修建水库。那一排排窑洞接纳了这些不同面孔的人,也见证了他们怎样让一座大坝由无到有,到最后建成,至今仍然发挥着重要作用。
听了此番讲述,再回过头来看那一整面山坡上的孔洞,尽管现在已经坍塌破旧了,但从它们的数量之多,能看出当年修水库时的宏大规模和热闹场面。我的目光划过那密密麻麻的孔洞——不知道当年父亲住的是哪一孔?但一定是这其中的一个。在没有机械化的年月,这样巨大的工程靠人工来完成,人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流了多少的汗水!
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父亲那一代修过水库的人大都老去了。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怎能忘记那些为了修水库付出生命、流过汗水的人呢?这些水库也在用事实告诉后人,那一代人付出的艰辛和努力,创造了怎样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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