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怀黄土窑
□禄永峰
太阳升起,黄土窑的天窗,射进一线阳光打在窑壁上,暖暖的,十分惬意。村庄的白天,是寂静的,静得可以听见吹过大塬或者沟壑的风声。
当我穿行在庆阳的大山中,伫立在遗存百余年之久的一口口黄土窑前,我能感觉到这源于黄土深处的黄土窑极强的生命力,而在南方或者国外考察者眼中,黄土窑的存在简直就是一种不可思议。
黄土窑的牢固性和生命力,在村庄似乎一直没有人怀疑过,以至于后来黄土高原上新建高速公路、高铁轨道需要穿山建长长的隧道,我不知道建之前有没有专家怀疑过黄土的牢固性;黄土地上的隧道建设,有没有受到黄土窑的启发;它们之间的力学原理是不是相同?黄土窑的建造,纯得除了黄土就是黄土,颇具原生态之美,黄土窑里传承下来的文化,也一个比一个接地气。
到了腊月,大雪覆盖大地,从村庄每一户窑洞的烟洞冒出来的袅袅炊烟,漫过大塬、沟壑,这时候,母亲急着要给家人赶制鞋子,厚厚的鞋底,每一针穿引都很不容易,套在母亲手指上的那一枚已经泛白的顶针,给每一针穿行起到了很大的助力作用,不过针尖还是很快老钝下来,母亲便执起针柄,在她那一头花白的头发上,一连向下拉磨几下子,然后又接着纳鞋底了。这样的场景,亲情之外给我留下更多的还是疑惑:不知道那一枚枚针,在母亲的头发上拉磨后,它们到底锋利了没有?
待母亲连夜赶制出来的每一双布鞋,整齐地码存在老柜里,年近了。又是一个夜晚,淘气的孩子玩剪刀,剪布头,剪碎纸,母亲问孩子想剪什么,孩子满脸欢喜地说:“我属牛,我要剪牛!”属牛的孩子话落,属马属狗属鸡属龙的孩子也抢着说:“我属马”“我属狗”“我属鸡”“我属龙”……母亲执起剪刀,试着试着,竟然是剪鸡像鸡、剪马像马、剪狗像狗,最后居然剪出十二生肖了。喜上眉梢的母亲,年前剪出来的鸡呀狗呀马呀的,不知是哪个孩子灵机一动,把自己珍藏的生肖贴在了窗户纸上。母亲看见一番斟酌,皱起的眉头还是舒展开了。就这样,一张薄纸剪出来的一个个简朴生动的小窗花,让黄土窑里的年,格外喜庆。
村庄的黄土窑,像一个个历经沧桑的老人,稳稳妥妥地撑在黄土地上。黄土呈现的色调,紧随季节变化而变化,要么是暖色调,要么是冷色调。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勤劳而智慧,让黄土地充满美丽和神奇。一张纸,一把剪刀,一枚针,一根线,像变幻的琴弦,动动剪刀,抽象而跃动的剪纸成了,万物变成了纸的样子;动动针线,丰富多彩的香包成了,寓意深邃,巧妙无比。
我一直想,在黄土窑里给家人做过布鞋的每一位老母亲,出自她们之手的每一双鞋子,都少不了用剪刀剪鞋底、剪鞋帮的纸样子,然后顺着样子和面粘布,烘干压平再缝制的纯手工工序,自然,母亲们是最能耐得住黄土窑里的寂寞的,每一道工序,她们都追求完美。母亲制作鞋子的工序,与香包制作工序极其相似。所以说,我们能不能将曾经穿过的鞋子,亲切地称之为来自黄土窑里一件件精美的“香包”,或者换句话说,几千年前的布鞋,也算是如今香包的雏形了。
我一直在想,黄土是有根有魂的,要不黄土窑里为啥源源不断地走出了道情皮影、剪纸、香包,并源源不断地延续至今。黄土窑是孕育文化的,生长文化的,这正是黄土窑的另一番神秘所在。我不止一次地站在黄土窑之上问自己:对于融入黄土深处的黄土窑,我们到底读懂了多少?
我去过的一处处黄土窑,大多临沟崖而建,一层一层呈错开的阶梯形,一直从塬面上排到沟底。晌午,远远望去,炊烟一缕一缕地沿着黄土窑慢悠悠地升腾起来,在明媚的阳光下融入淡淡的白云之中。到了晚上,劳作了一整天的人们,早早熄灯歇息了,这时候村庄的夜伸手不见五指,视觉失灵,嗅觉却出奇的灵敏了起来,一股股炊烟味、饲草味、泥土味,迎轻风飘来飘去,这是令人陶醉的味道。
黄土窑的建造时间颇为漫长,一口黄土窑的开工到竣工,中间相差一两年、两三年是常有的事。甚至,家已经搬进来了,前半部分生火生息,后半部分掘土造窑工作还继续进行着。一个家,掘五六口、七八口黄土窑,大多数人都将此作为一生的追求,像是维系生命的一种依托。在村庄,黄土窑曾经是一家人钱粮之外最富足的家产。哪一天哪一个儿子婚后另家,老父亲给儿子儿媳腾出一口窑洞。哪一天哪一个被另出来的儿子有出息了,从父亲另给他们的黄土窑里搬出去,住进了自己掘的新窑里。儿子要搬走了,父亲默不作声,面孔上满是当初另儿子时那般严肃,只是摆摆手,心底里却早已替这样的儿子高兴了一阵子。
悄无声息地住进黄土窑,轰轰烈烈地搬离,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从何时开始,黄土窑就好像是一种贫穷的符号,建新村,告别黄土窑,毫不拖泥带水。黄土窑情愫,为何说淡就淡、说断就断?
搬离的一口口黄土窑,都是父亲辈,爷爷辈,太爷辈,甚至是更远的辈挖掘出来的,一口窑住了几辈子人,到了自己这一辈,说搬就搬了。黄土窑的门窗卸掉了,山墙也拆了,留下孤单单的黄土窑,像一位掉完了牙齿的村庄老太,张口漏气。一阵阵凉风,窜进黄土窑打了个转,又原模原样地折返回来了。
或许是为了给村庄人留个念想,一座城市之北的广场上,还是矗立起了一尊特别高大的“大石人”,那人也是一个在黄土高原上曾经率领先民们挖掘过黄土窑的人,至今应该有四千多年了,那人叫不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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