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羊的星星
迎着清晨微凉的风，我和羊儿开始了新的一天的路途。
今天的晨光很斑斓，我眯着眼想抓住一缕，但用力过猛，展开手掌的时候，满手心里一片空白，心里觉得有点不美，只能吼几嗓子道情来弥补缺憾。
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这会儿五里桥东边的半边天都让霞光染红了，今儿后晌的天气不会像现在这样晴好，我的背包里除了干粮和水，我还塞进去了一件厚实的雨衣，这样的季节被雨水淋着并不像唱道情那样美好，尽管我已经披上了我的老羊皮袄子。
以前一直重复走过的老路，前一段被我临时兴起的道情曲子剪裁，后一段，我却不由自己地停下了前行的脚步。那一簇被羊粪豆环绕的格桑花又开了几朵，颜色炫目，姿态蹁跹，编个花环，正正好，这个想法从春天就开始了，经过一个夏天，还被我装在心里。每天带着这么沉重的心事出门，真的很折磨人。
我的心事却被头羊“花耳朵”打扰了，原本她一路目标明确的带领着羊群，奔向五里桥的土掌子，在我停下脚步的时候，“花耳朵”也停下了滩羊所独有的步伐，羊头转向我，睨着清澈的大眼睛，开始觊觎这一簇花。
总以为来日方长，原来雾气一般的未来就在跟前，我坚决不允许“花耳朵”也打这朵花的主意，于是解下鞭子，在空中抛了一个响亮的甩鞭，以示警告，“花耳朵”马上扭转了自己洁白而高贵的羊头，继续领着羊群前行了。
而我，双手毫不留情地伸向了格桑花。
当我再次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抬眼眺望远方的时候，不由地为“花耳朵”的尽职尽责点赞。她已经率领着她的队员们，心无旁骛地走过沿路两边到处散落的花花草草，走过合道川河，这一朵一直开在我心里，美丽而圣洁的云朵，此刻已经不偏不倚地移到了掌子上。
羊儿已经开始吃草了，我的步子就散漫下来，走走停停，周围似乎很静，我的心里却刮起了一场风暴，那些吹风日子的黑白颠倒，清风和煦的明媚阳光，凌晨时刻清凉的星空……这些所有的一切，都不能抚慰我心里涌起的难言寂寞，我有着恣意里不可挣脱的桎梏。
我的脚步变的忧伤，我的心里有了理也理不清的惆怅，顺手摘一支百里香。不小心手背却被旁边的冰草割破了，一道长口子，血珠珠顺着手背滚，我毫无感觉，随它去吧，一会儿血也就凝固了。百里香的秆子在嘴里没有一点点味道，如同嚼蜡。忽然一阵狂风，太阳就被风卷走了，阴云密布在天空，虽然不知道那一朵云里有雨，我却仓皇地跑向了那棵临时可以避雨的老槐树。
据说老槐树站立在掌子上有几百年了。树身上碗口大的树瘿，被雷劈了的断枝，还有已经中空可以供我容身的树洞，足以作为它活得很久了的证言。钻进槐树洞的时候，雨滴正好落下，真好，没有被雨水淋湿。放羊的这几年时光，老槐树和羊儿是我一直的同伴，它们忠实而温暖，让我感觉到在广阔的五里桥，自己也是一个真实的存在。
雨急，雨点大，打的树叶啪啪作响。我的羊儿不知道躲哪儿去了，等天晴了，再找不迟，有“花耳朵”在，羊儿一个都不会少的。我眯着眼睛看雨滴是不是已经串成了线，就感觉胸口一暖，低头，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就蹭到了我的脸上。“小耳朵”是“花耳朵”年前下的小羔，眼睛比花耳朵还大，还黑，望着那一双眸子，人就没了烦恼。我就势抱起了“小耳朵”，将头埋进她的颈下，“小耳朵”温暖柔软的绒毛让我很想做一场美梦。
在我怀里的“小耳朵”并不安稳，扭着身子，咩咩叫着，总是将小圆嘴凑向我的布包。我想起了包里的格桑花，心里豁然开朗，这个时候编花环正好可以打发时间。
我小心翼翼地取出事先摘好的藤条和花草，用心地开始编织，“小耳朵”一个劲地叫，我不想被打扰，就给了她几棵棵隐子草一朵朵大碗碗花，“小耳朵”立刻默不作声地低头吃了。
我也开始编织我的心事。我帮着母亲编过藤条笼和筐，编这样的东西很简单，但我不想大意，很用心地编。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好几天没有见到小花了，今天有雨，她不会出来了吧。
花环编的很漂亮，期间一个带刺的花又刺破了我的手指，一滴鲜红的血染了那朵洁白的格桑花，这让我很沮丧，但也没有其他的花朵可以替代，只好用这朵了。
“小耳朵”吃完草，默默地走开了，我不明白她今天为啥这样乖。向外面一看，雨过天晴了，明媚的阳光照着雨后的草地，草叶泛着白光，刺的人眼睛发酸。我急匆匆地从树洞里钻出来，找我的羊儿，有雨水或露水的草，羊吃了肚子就会发胀。
到处找，到处找，看不见那一朵美丽的云，心里很慌乱。我叫星星，是一个放羊娃，羊就是我的一切。
我的眼泪都要出来了，我跑遍了掌子，就剩那一片高大茂盛的苜蓿地还没有去，只因到哪儿要经过一条小溪，要经过小花的家。我太害怕她家的大黄狗，每次去它都会咬我，将我撵出来。
我很胆怯，退回到了高岗上，想要回家，返回原路找“花耳朵”。只是心里还是念念不忘那一片苜蓿地，再一次回眸，一阵风吹过，风吹草低，我看见了羊群和小花，他们都在那儿。
顾不得脚下打滑，我举着花环，奔向苜蓿地。从我嘴里大声喊出的不再是环县的道情，而是想了很久的一句话：小花，我愿是一只小羊，跟在你身边，愿你的鞭子轻轻地敲打在我的身上。我们一起放羊，结婚，生娃，继续放羊。
□朱晓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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