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发掘工作就是“为历史破案” 访考古学者陈国科

兰州日报 2020-01-09 02:23 大字

参加学术会议与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主任陆建松签署合作协议陈国科在考古发掘现场

陈国科

甘肃静宁人,工学博士,文博副研究馆员,现为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党总支委员、第二党支部书记、副所长。本科毕业于四川大学考古学系,获历史学学士学位,后在北京科技大学科学技术史专业硕博连读,获工学博士学位。被评为2014年度、2016年度省直文化系统先进工作者,2018年获省直机关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先后参加主动科研、大遗址保护规划及配合基本建设等各类考古调查发掘工作50余项,主持完成了张掖西城驿冶金遗址、肃北马鬃山径保尔草场玉矿遗址、敦煌旱峡玉矿遗址、黑水国墓群、佛爷庙湾-新店台墓群、庆阳新庄墓群、武威海藏遗址、庄浪王家阳洼遗址、天祝吐谷浑慕容智墓等重要考古发掘工作。

兰州日报社全媒体记者华静

考古学这个专业在大众眼中总有几分神秘的色彩,那么考古工作者研究的是什么?考古学家的日常工作是怎样的?考古工作是否像影视作品中刻画的那样神秘、惊险?为解开这些谜题,记者采访了省考古研究所副所长陈国科。

出生在甘肃静宁煤矿工人家庭的陈国科跟很多那个年代的孩子一样,从小吃苦耐劳,勤奋上进,在“学生苦学、老师苦教”的环境中磨练了坚强的意志。从小喜欢历史的他成绩优异,高考时考取了四川大学考古系。记者问他为何会报考四川大学,他说:“我当时是想着去南方,主要是上高中时被冻怕了,但是又要考虑到上学开支,听说四川消费低,所以四川大学成了首选。”在上川大之前,陈国科对考古这个专业是一无所知的。“当时我们班一共就13个人,其中还有好几个是调剂过来的,当时这个专业还比较冷门,不像现在那么引起大众的广泛关注。”真正开始学习专业后,陈国科才发现考古这个专业其困难程度超乎了他的想象。“考古专业不仅综合,而且极其重视实践。上大学时,我们参与了很多田野调查发掘工作,积累了大量的实践经验。除此之外,老师们还经常在假期带我们去一些考古大省参观和实习。我从小比较喜欢看历史的东西,学了这个专业以后,从前书本上抽象的知识变得具体和可‘触摸’的,变得有了‘温度’,这让我很有成就感,更加增强了我对探索的渴望。”陈国科说。

大学毕业后,当时在西部大开发的号召下,陈国科返回家乡,一直从事甘肃省文物保护与研究工作。多年来,他奔走于陇原大地,冲锋在最艰苦地区。在考古工地,他身兼数职,是领队,也是技工,还是推车倒土的农民工,每年发掘时间长达八九个月。“考古的环境经常是荒无人烟的,其艰苦程度可想而知。因为我从小秉持着吃苦耐劳的精神,所以也不觉得苦,慢慢坚持就会发现其中的乐趣。”陈国科告诉记者。

2006年,陈国科作为主要调查成员,积极参与了“全国长城资源调查与测量工程项目”之临洮县战国秦长城、山丹县汉明长城的试点调查工作,因为之前没有做过相关的工作,这对他来说是个挑战。“那时我从零开始,边干边学,完成了试点调查任务,摸清了临洮及山丹长城资源状况,总结西部地区土长城的特点及调查方法,探讨土长城的保护方案,协助推广试点调查经验,作为主要人员整理出版了《临洮战国秦长城山丹汉、明长城调查报告》。”陈国科说。

2007年,陈国科在参加国家文物局“河西走廊早期冶金遗址调查项目”中培养起了对冶金考古学的兴趣。“后来我因单位实际工作需要,同时也想提升自己的研究能力,于第二年考取了北京科技大学科学技术史专业研究生,学习冶金考古。那是要一边参加田野考古发掘工作,一边要利用学校实验室开展冶金遗物的检测分析,时间真的很不够用。”后来,在导师和同门师兄弟们的大力帮助下,文科出生的他克服重重困难,实现了传统考古学与科技考古的有效融合,终于顺利毕业。“那时候又要顾及学业,又要兼顾工作,确实不易,但是考古就是干一辈子学一辈子的行业,无论多累都必须坚持下来。”

2010年,陈国科参与“河西走廊早期冶金遗址调查、发掘与研究”项目。“当时我作为执行领队,全面负责西城驿遗址2010—2017年度的发掘工作,发掘中注重传统考古与科技考古相结合,大力开展多学科协作研究。”陈国科告诉记者。他的研究成果对探索中国西北地区冶金技术的发生、发展与传播等起到一定的推动作用。西城驿遗址因其科学的发掘和重大的学术价值,于2011年被国家文物局授予“田野考古三等奖”,被中国文物报评为2011年中国重要考古发现之一,被中国社会科学院评为2013年度全国六大考古发现之一。

负责西城驿遗址发掘的同时,陈国科积极开展甘肃肃北马鬃山玉矿遗址群考古调查、发掘与研究项目,主持径保尔草场玉矿遗址发掘,并新发现了马鬃山寒窑子玉矿和敦煌旱峡玉矿遗址。发掘工作取得了重大收获,让学界及时了解了这批资料,这些资料对透闪石玉料开采利用的时间、采矿聚落、采矿人群、西玉东输等问题进行了探讨,对寻找中国早期透闪石玉料的来源等具有重要意义。

近年来,陈国科持续开展了“河西走廊早期玉矿遗址考古调查、发掘与研究”项目以及一系列玉矿遗址的发掘,这些发掘成果证实了自公元前1700年至公元前60年前后河西走廊西部地区的采玉活动,呈现了早期采玉聚落的形态与演变,反映了早晚不同时期的生产组织管理模式,对揭示早期河西走廊西部玉料开采工业具有重要意义。为认识早期“西玉东输”的出现及“玉石之路”的形成等提供了重要依据,为探讨西北古代采矿人群及中原与周边民族关系等提供了新材料,为北山及祁连造山带软玉成矿研究及找矿提供了重要窗口,也为继续寻找该地区可能存在的年代更早的玉矿遗址提供了借鉴。因其重要性,马鬃山遗址被中国社会科学院评为2014年度全国六大考古发现之一。

2015年,为迎接丝绸之路(敦煌)国际文化博览会的召开,陈国科在完成马鬃山发掘后未及喘息便直接赶赴敦煌,主持敦煌机场扩建涉及佛爷庙湾——新店台墓群发掘。他带领大家顶风冒雪,抢时间,抓质量,在春节前一周终于顺利完成发掘任务,这一年他在野外作业270余天,离开家时两个孩子才刚刚满月。

谈起最近的考古进展,陈国科说,我们新阶段的工作,就是要配合国家和省上的重大决策战略,配合国家重大考古课题,凸显我们甘肃省区域特色文化资源,开展武威地区吐谷浑王族墓葬调查与研究、五凉文化的考古学研究以及黄河文化遗产的考古调查与研究等,摸清家底,深入研究,为我们以后进一步保护利用这类特色资源提供建设性的意见和建议,这也将是我们的新的学术增长点。

在积累了很多工作经验后,陈国科认为,考古工作者需要具备极强的逻辑思维和推理能力。“考古不是按图索骥,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就是‘为历史破案’,要根据蛛丝马迹,抽丝剥茧。”他说,其实大部分文物都是偶然发现的,发掘的过程就是“破案”的过程。很多文物是足够幸运才会被发现的,但是更多的情况下要有所准备的,首先就是要有一个严谨的态度,其次要讲究方法,如果不讲究方法的话,一些重要的线索哪怕摆在面前也会与他失之交臂。那么如何才能关注到每一个细节,这就就要求考古工作者具备尽量丰富的知识储备,不然你不知道什么东西重要,什么东西不重要。这就好比我们生活在熟悉的环境中反而常常会对一些事物熟视无睹,但是只要做个有心人用心观察的话,总会发现新的线索。另外一个关键点就在于对文物价值的揭示。一个看似稀松平常的文物,只要你肯花功夫拂去它表面的历史尘埃,把它研究透了,它闪闪发光的地方就会显现出来。文物工作者就是要赋予文物应有的历史价值,文物工作者要珍视每一件文物,因为它是历史的见证,是文明的片段,我们要用自己的专业知识让文物重新焕发生命的活力。

发掘了如此之多的重要考古发现,记者问陈国科作为考古工作者是否很有成就感和满足感。他谦虚地说:“相对于成就感和满足感来说,我更多感到的是压力。我曾经发掘过很多有价值的遗址和墓葬,因为各种原因又被回填,我的心情是沉重的,因为作为考古工作者来说,发现一个遗址是运气,研究好这个遗址这是能力,而保护好一个遗址,让老百姓认识它,了解它,共享这个资源,这才是考古工作者的最终使命。”

访谈到尾声,陈国科对记者说:“作为考古工作者,我意识到甘肃省的学术成果共享还相对滞后,国家给了我们经费做研究,我们就有责任有义务把学术成果及早地反馈给社会,让社会大众能够看到学术成果并从中受益,考古工作者也要加强自己的使命感,为甘肃的考古事业奉献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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