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光的隧道

甘肃日报 2019-09-04 03:40 大字

马宇龙

我觉得我是来过的。

那时候,我是柴门口那个玩泥巴打陀螺翻花花绳的孩子,我是西部电影《双旗镇刀客》里的那个刀客,我甚至是那只悠闲地踱着方步的黑公鸡,是暖阳窝窝里偶尔哼一声的花猪娃……一处四通八达的土围子,黄土与泥巴筑成的墙,就围住了一些人全部的生活。

这是庄浪万泉的一处旧堡子,跟着几个摄影家,我闯了进来。走进的时候,要经过一个长长的过道堡门,门顶是用粗壮的圆木搭建而成,好似一段山洞,隔开了外面的世界。我看到了这样的情景:房屋、街巷、水井、树木,还有风在巷道里游走,一辆散了的架子车搭靠在墙头上,破旧的双扇木门或虚掩,或落锁,或大方地敞开着,一缕风挤进院子,掠过落叶的树,逡巡在被虫子撩逗的草儿上。我恍惚看见一个要去上学的孩童,貌似当年的我,一脸羞涩地跑了,他躲在巷子的折角处,偷偷探出半个小脑袋打量着;我又看见一个穿补丁花衫儿的小妮子,貌似我的青梅,我的竹马,正在槐树下甩着麻花辫子跳毽子。我不像穿过了黄土夯筑的堡门,而分明是突然闯进时光隧道的穿越者,回到了当年,回到了最初年代的我们。

这是庄浪县一个独特的风景,在绿树掩映的村庄里,在尘土飞扬的大道边,在沟峁山梁的最高处,都散落着旧堡子的影子。说它们是城堡,确实曾围拢住了一方太平,遮挡了战马的践踏,觊觎的目光。细究,好多较大堡子的城头还残存着炮眼、垛墙和瞭望台,当然它们没有城的高大赫然和稳固,它们还算不上城堡。庄浪素以梯田闻名,不管站在沟梁,还是峁岔,层层梯田一览无余。这是庄浪展示给世人的亮丽与光彩,其中蕴含着西部人战天斗地的英雄气概。而掩藏于山间的一处处星罗棋布的土堡子,则是庄浪独特的地域与战乱历史的见证,也是生命在弱肉强食的步步紧逼中自觉形成的厚重的保护壳。六盘山地带,因处陇口要冲的独特地理位置,自古战乱连绵,为兵家必争,为匪者抢夺,人们朝不保夕,灵魂始终处在紧张的颤栗之中。躲藏、逃避是他们求得自保的有效手段之一,于是大规模地夯土垒石,修建城堡,圈定一方安宁的空间,躲避战乱,繁衍生息,才有了这独特的人文景致。

当战火熄灭,和平与吉祥降临,筑堡、救堡的故事不再轮回上演,一个个堡子洞开它深幽的大门,接纳远道而来的阳光,在之后更长的时光里,它们不再是抵御土匪和战乱的避难处,它们成为一代又一代人休养生息的庄院,夜闻织机声,朝见羊成群,凡俗生活,日复一日。我走进的这处旧堡子就是其中之一,它面积不大,主路两侧分别排列着三两条支路,这些支路延伸到一户户的院子,屋门口、墙角的青草茂密地长着,不管是脚下坑洼不平的土路,还是两边斑驳的老屋,泥皮脱落的高墙,无不透出岁月的沧桑。它虽旧,却不颓废,它的旧之中依然散漫着人去房空的人间烟火。我看到那些门口都堆放着柴火,那些雨刷虫蚀的门楣上斑驳的对联赫然入目,还有那延伸弯曲的窄瘦巷子里偶尔可见冒着热气的羊粪……显然,人们离开并不久远,仿佛是刚刚出去的我,旋即转身回归。从这个窄巷子里钻出来,进入那个窄巷子,静悄悄的,四周没有一丝的声响,太阳静静照着沉睡的堡子,发出婴儿一样甜美的呼吸。我拍下几张照片传到网上,马上有人留言,一个说,你们跑这里做什么,我们现在还住在这房子里。另一个人说,我想起了我的爷爷,我的童年……

为了让拍出的片子有人气,在堡子门口,摄影家叫了一位蹲在那里抽旱烟的老农,让他做模特,或扛锄头走来,或站立门口,做出开门的样子,我明白摄影家的意图,他跟我想的一样,再美好的景致也是因人而生,人与自然是所有文艺作品永恒的主题。我趁机问老农,这里的人都搬哪里去了?他手一指山下,那不,新农村。

在庄浪、华亭甚至天水的广大地域,有很多村庄不叫村庄,而是叫堡,叫堡子。人们见面,互相打招呼,往往会说,我去堡子里,或者我到堡子上去。堡子留给他们的生命符号,如那层层梯田里的庄稼一样,历经百年之久,仍有一种气韵氤氲在天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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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浪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庄浪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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