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烂漫新屯川
我的家乡新屯川的雪浪银海的梨花在清朝的同治年间就开始盛放了。雪白的梨花浸染着先祖们辛劳而香甜的梦魇,用田垄间一排排一行行的梨树细致而真诚地写诗作画,馥郁的梨花之香凝结成后辈子孙畅快享受的财富。近两百年盛大而繁密的开放编织成了现今美轮美奂的田野风景,肯定是天与地的神授与分封。我走进她的怀抱,亲近她的风姿,是浪荡了三十余年的一个游子意外获得的幸福。这无关身外如浮云的功名利禄,只关乎内心深处神圣而绚烂的感触。
我对于家乡的直觉之美的审视,最初就是从土地上由含苞待放到繁盛似锦的梨园开始的。春风的袒佑和偏执使我的家乡粘性红土壤上孕育繁衍成功了两种世间最美的花朵和果实。一种是原产于中原地带,辗转落脚于西北黄土高原,顽强而茂盛生长在祁连山脉腹地,流漫于河西走廊和天山南北的精魂不散之物。它就是属于蔷薇科的能够食之而用的入药宜饮、佐餐酿醴的“中华第一红玫瑰”的“苦水玫瑰”。另一种就是最早报告春消息,感恩上苍特赐的姿肆怒放、漫天遮地、香弥成河、飘然云海的浪漫天真的如琅苑仙姝的梨花了。新屯川,一个在丝路古驿道上招来文人墨客们用耐心揣摩和细心考证的小地名,一个我自降生于世深深在心扉上打上钢铁烙印的名字,梨花梨园成了它最能摹状形象的实体标志。玉树琼枝立群芳,梨花烂漫新屯川,是春发的沃土上挥洒的最美画廊,是游子心头永不褪色的绝世风景。
家乡的梨花凌厉又温润,霸气且妖娆。有诗云: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阳春四月,陇原大地春天款款而至,柔暖且寒的细风像天神的长发一样飘逸而来,透明而轻盈,蒸腾而潮湿的土壤被唤醒了感觉,催促着地面上的植物惺忪复苏,伸展枝干,萌芽吐绿,蛰伏的小动物们从洞穴中探头伸躯,奔走相告,至于天空中的飞禽和蜂蝇,则鸣声清亮而和谐,多么生动活泼的一帧春机盎然、万物蓬勃的图景啊!迎春吐蕊,灿烂金黄,犹如金盔金甲的开道先锋,率性而至。接着是媚眼送波的桃树泛起潮红的羞色次第绽蕾,挂起田野里一抹彩霞。忝列于后的杏花,不紧不慢地出场,像是戏场里的青衣——殷勤伶俐的通房丫环,似是用提前候着主子的柔性子开出蕊红瓣白的花朵来,然后依次浸染枝桠,恐人不知其美地扭捏炫耀,勾引野蜜蜂和七彩天星虫在花枝上游翔。杂树亦会生花,一切植物都会萌蕾开花,而后自然习惯地催化性成熟,期有长短,时有早晚,都会完成一场又一场生命存世的轮回。例如樱桃、苹果、榆叶梅、山楂、刺玫和丁香等之类的,往往规模很小,数量很少,成不了片,自然会成为一种装缀和点饰。家乡田野里最上规模,最具大将风度,能登上大雅之堂的主角的花果之木便是软儿梨和冬果梨了。白居易曾以诗喻赞杨玉环:“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带春雨。”梨花就是花中杨贵妃穆桂英,春天里的顶极花霸与百卉大伽。梨花择佳时而隆重登场,犹如皇帝驾临,自是不同非响,其他的花草灌木一时都是陪衬而已。深春里,新屯川的乡野是宏阔畅亮、阳光明媚的露天大舞台,梨花就是当家花旦与“一号”主角,用长空和群山做背景,绿树与碧野为幕布,在那里演绎着梨花怒放、砌玉堆银、香雪成海、繁花灿熳的精彩之大戏。
家乡在庄浪河谷名曰“川”自是不一般。金城周遭称川之地皆是土沃水沛、富饶丰裕之地,坦荡开阔之原。譬如苑川、平川、秀川、达川、秦王川、八宝川、红古川、庄浪川、什字川等等。家乡新屯川自古有花果之乡盛名,家乡先辈经年累月不懈不怠地育苗、培肥、修枝、防虫,精心打理。年年春花秋实,四季轮回,梨花似雪,梨果如山,梨园成景,装点着朴素的生活和岁月,经风雨,历沧桑,枯荣消长,沉浮宕荡,至今不衰。梨花烂漫新屯川,两百余年的天地造化和人工培植的梨园,凝化成了一处游子回望,游人如潮的奇特景观。“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阳春四月中旬到五月初,正是草长莺飞的大美季节,梨花萌蕾含苞吐蕊,像一颗颗跳动的音符,伴随着深春的旋律次第开来。走近杨柳新绿的田野,迎面扑
来的便是梨花清新脱俗、婉丽明亮、隐香含蜜的气息。十里山川浩荡风,唯见梨花堆雪来。东山的黄土延绵的峁梁,西山的丹崖霞壁,像两只刚健有力的臂腕,护拥着一条狭长宽阔的河谷台地。庄浪河水清冽平缓,像一条悠然飘逸的锦带沿西山之缘的弧线柔情不舍地迤逦南去。掩映在碧树与梨花中的庄户农舍更像酣睡中的稚童一般恬静,鸡犬之声相闻,街巷阡陌纵横,腼腆而古朴,构成了一幅幅精致而和谐的水粉工笔画,如梦如幻,有一种朦胧之美跃上心头。走进梨田林圃,置身雪海雾沼之中,更是目不暇接,令人震撼这梨世界、花海洋的气势与风姿,流连忘返,乐而忘归,情不自禁了。瞬间的惊艳之美,夺人心魄,内心遽然产生一种热烈的冲动和思想上的感悟。古人曾把雪与梅花相比照,“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梨花与雪、梅相比,乃是天之群英,地之精魂。清代文学家李渔赞曰:“雪为天上之雪,梨花乃人间之雪;雪之所少者香,而梨花兼擅其美”。梨花仙子降临人间,落脚家乡,甚幸至哉!宋代陆游亦赞梨花曰:“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雪作肌肤玉作容,不将妖艳嫁东风。”诗人们的笔触更是敏感而动情,以美人喻,楚楚含娇,勾魂摄思,给人们以丰润而真切的弛想。“雨湿轻尘隔院墙,玉人初着白衣裳。半含惆怅闲着绣,一朵梨花压象床。”(元稹:《白衣裳》),诸此等等,极力描摹,尽得风流。我思忖这些美句精词写家乡的梨花,也是甚为妥贴。在眼前,千朵万朵的梨花白清如雪,玉骨冰肌,素洁淡雅,簇拥而放,含笑枝头,风姿绰约,犹如在空中自由跳动的白色火苗,尽情地释放能量而燃烧,清香穿透了茫茫原野。一株株老树虬枝横陈,伸腰展臂,形态迥异,遒劲有力,犹如拔出大地的一副副宽厚手掌,变幻着高超突兀的魔术,一株不似一株,各美其美,一株株小树摩肩擦臂,相拥相抱,错落高低,互致问答,形成富于层次感的大幕,映衬出山川之美,造就了人间极至景观,仿佛在演奏一场亘古未见的雄浑瑰丽的华彩乐章。面对这烂漫之景,我只能叹自己江郎才尽,无笔力之能描摹这人间大观,深度陶醉在家乡田园如梦似幻,梨花灿烂的景致中了。
家乡除了这一块属于自己物质的梨园,还有一块风采焕然、情繁声茂、令人羡慕的精神梨园。永登庄浪河川有童谣久传:“新屯川的戏,下沟滩的地,不种不看不着气。”说得是下沟滩田地肥沃易有收成,新屯川人演的大戏精彩,不看便有遗憾。这是外人赌气的话,更是对家乡年头节下上演大戏,老老少少痴迷唱戏的一种褒奖的赞语。演戏说戏成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结,一种郁结心头、难弃难离的怀乡之愁。在外乡人或专业人士来看,就是一种乡村延续下来可传承下去的文化传统或者是一种乡土文化生态。生活大舞台,大戏小舞台,百姓普通的生活演绎着酸甜苦辣的百味人生悲喜剧,台上演戏成剧映照着人间善恶美丑的百样千种人生哲理。戏里戏外,有一种暗流潜波的力量驱动着创业创造的激越进取精神,台下台上,有一种顽固执念的基因浸透着命运沉浮的豁达酣畅情怀。学戏演戏成了家乡人们生活中的茶与盐一样伴随一生。村上现在三十岁上下的男男女女中,包括娶来的媳妇,招来的女婿都能有板有眼地吼出一段像开坛老酒一样激越高
亢的秦腔,或是婉转清丽的眉户来。五十岁上下的庄户人更上情有独钟,一生不舍当“好家”,甘心情愿做票友。上工的路上哼唱,田间地头哼唱,茶余饭后、酒饮余闲时自娱自乐,过节迎新小聚清唱,娶媳嫁女、满月贺寿、新厦典礼、考学中榜一样大家热闹。大戏苍生,庄稼人推崇戏剧,对艺术如痴如醉的迷恋凝成了另一道别样的文化风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我曾写过一篇《村戏也醉人》的散文,写家乡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春节期间,四乡八邻的人们从初一到大年十六潮水涌动般地来到村上,聚拢在村校操场的大舞台下说戏、听戏、看戏的盛况。我至今记忆犹新的是我的一位初中女同学女扮男妆,饰演《卷席筒》里的苍娃,她入戏太深,唱得悲怆淋漓,感染得台下观众落泪啜泣。我当时在台下看得太过激动,泪眼婆娑。新屯川人过年唱大戏斐声远近,规模浩大,精艺专注,堪比专业剧团。村上的业余剧团曾经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前期声名远播,在周围的武威古浪、天祝,白银的景泰、靖远,兰州的皋兰、榆中、西固、红古、七里河等地的节会演出,登上区县剧院的舞台,红极一时,还被邀请到青海乐都、宁夏吴忠、内蒙古雅布赖等地的物资交流大会连天去演出。其中有一出本邑须生名角宋正卿师傅主演艾谦的秦腔《火焰驹》参加兰州市调演,常年在周边县区乡镇频繁演出,一时成为街谈巷议的热门话题。凡是村庄里外出去优秀的人才,都学过戏唱过戏,有几位胡琴乐师和旦丑名角被选拔到河西地区的地县、大型国营企业和本县文艺团体,凭演戏的本事,当台柱子,端上了“铁饭碗”。唐玄宗李隆基把唱戏的地方叫成了“梨园”,新屯川不也是一处乡土戏剧文化繁茂的“梨园”吗?这里依然是“梨花灿烂”四季如春,乡村舞台道德教化、乡风淳化以及村民文化性格塑造的功能一直在延续!
我的思想与乡愁一直在往家乡的方向奔跑。今年四月中旬,我邀几个文史和媒体方面的友人一同去参观家乡蜂忙蝶乱的梨花风情园。面对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象,心潮澎湃!当时我即口占一首《己亥春回故乡新屯川》以记之:梨花烂漫新屯川,烟村雪海浪蹈天。碧水新柳映笑靥,丹山野林藏神仙。好景通幽古道长,美居赋闲戏腔远。玫瑰香弥人伦淳,诗韵悠然思连翩。今夜月华里,全见梨花白。在梦里一直期待着的一场热烈而雄浑的大雪浸漫了新屯川的山水与田野。瑞雪缤纷而降,花海蒸腾而起,是吉祥之兆。家乡新屯川的梨花便是丰收之雪,吉祥之雪,浪漫之雪。眼前这春天里铺天盖地的洪荒大雪赐给家乡的一定是美丽之中的花海盛筵,丰裕之中的果实香甜!或许,关于家乡梨花的动人故事才刚刚开始!
□路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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