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梯田里修行
小时候,我也有理想,还不止一个。其中很早就付诸行动的,是翻过层层叠叠的山,看山外是啥模样。上小学前,我的主要任务是带弟弟妹妹。我带着刚学走路的妹妹,哪里热闹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撵,若家里有人照看他们,我就如剪断绳子的风筝,一头朝远处飞去。而最远的也不过是跟着婚丧嫁娶的人群,到邻村的村口,或者到远离村庄的荒野之地,看娇滴滴的新媳妇转眼满脸灰尘,看着皱巴巴的小孩儿一个个生下来,看着老人被埋进黄土,看那坟堆一个个变小的、直至消失。
那么,更远的远方有什么呢?总之不会是一座接一座的山吧,远方的人干什么呢?总不会是一生下就张着嘴巴找食物吃,然后用漫长的时光和无穷无尽的耐心,把自己的身体慢慢喂大,又慢慢萎缩,最后归于黄土?
靠着一双五六岁女孩儿的腿脚和胆量,实在走不到更远的地方,可看的热闹也有限。而那些千篇一律的婚丧嫁娶看得多了,不但腻味,还让人沮丧。在最热闹的人群中,常满怀萧瑟,一个人走开,听唢呐在黄土地上荡出地老天荒的忧伤,听锣鼓从腊月底一直敲到二月二,咚呛咚呛咚咚呛……在冬天的大日头下,远远传来,全是寂寞和苍凉。
在我出生前后的连续三十多年里,冬天,最重要最热闹的场所在远远近近的山坡。每年秋收后,留出冬小麦的地块之后,就开始了另一场更艰辛的劳作:把存不了肥土存不了雨水的坡地修成水平梯田。
梯田一直在修,我却没怎么去过这最热闹红火的场所。小时候因为不安全,长大点又要天天去学校。学校在我家隔壁,最早是九年一贯制。收纳着方圆几十里的学生,学校里最气派的地方,不是高大洁白的教室,是挂在高大的梧桐树上的那口钟。
在钟声中读完小学,又到小镇读初中,急不可耐的报考了中师,以为一头冲出了大山,就到广阔的天地中去了。第一次离开这层层叠叠的梯田,是坐在一辆浑身发出各种响声的中巴上,翻过一座又一座梯田山,渐渐到了陌生的地方,到了没有梯田的、不种庄稼的山。一离开梯田,马上就开始了对层层叠叠的梯田的思念。从渴望离开到渴望回归,没有过渡。
在浓浓的乡思中度过最后的几年学校生活,迫不及待的毕业回去做了名乡村小学教师。敲着钟上课下课,站在讲台上也给学生讲外面的世界,讲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按照教科书的要求,鼓励他们到我不喜欢的、没有梯田的远方去。也给他们讲梯田,讲梯田间流传的故事。有时候带他们到梯田间走走,跑跑。天高地远,万物静谧有序。
那年,在“中国梯田化模范县”宏大的揭碑仪式中,第一次想理解脚下的这片土地,想理解这片被誉为“巨型雕塑”的百万亩梯田。
庄浪人的修梯田,是一场集体的修行。唯有如此,才可解释:为什么动荡岁月里的一声号召,唯有在这块土地上被坚持了四十年,终于修成正果?有人解释说,是这块土地太贫瘠了,不修梯田,还能做啥?
不是这样的。在寒风交加、雪花乱飞的时候,无论贫瘠或富裕的庄稼人,都会窝在捂得严严实实的屋子里,坐在热炕上,望着窗花斑驳的窗口,说短道长。而他们的手也不会闲着,织毛衣,掐麦辫,都是过日子的营生。而只有几代庄浪人会选择忍受严寒,忍受挑战极限的劳作。就像那些虔心礼佛的人会选择朝圣,做好了倒在朝圣路上的准备一样。
梯田里的事业还在继续着,梯田的实用性在外,更多的美被更多的人认识、欣赏。被誉为大地上的巨型雕塑的百万亩梯田,成为远远近近人们沉迷其中的最大盆景。而我自己,天南海北地走过一些地方之后,丢了初心,我再也不心心念念地想看看山外的世界,我只想,在梯田里,来一场完满的修行。文春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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