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槐花香
□王宏彦
下晚自习回家,一股清香扑鼻而来,抬头才发现小区里的槐花已经索索累累挂满树上,习习的晚风中,满树花香飘下来,弥漫了整个小区。我停下脚步,坐在廊桥下,闭上眼,深深地呼吸,顿时一股久违的清香溢满我的肺腑。白天所有的疲惫瞬间消失,身体各个关节似乎一下子放松了,心肺宽阔无比,能装下整个疲惫不堪的世界。
树很高,摘不下来一串槐花让我像儿时那样品尝,但是那种浓浓的香,淡淡的甜,早已将思绪带回到了遥远的儿时故乡,遥远的记忆深处。
从小,我就跟着哥哥们学会了爬树,腿上胳膊上到处青一块紫一溜的。夏天来临,槐花盛开,那些早开的桃花杏花梨花已经凋零,桃子杏子酸涩得不能吃,只有这满川洁白的槐花像是串串葡萄,悬挂在晴天丽日下,招引着我们去赶一趟香甜的盛宴。
每天一起床,我们一群小孩便去漳河岸边的槐树林里玩,在草丛中仔细寻觅蒲公英甘甜的花茎。把蒲公英的伞状果实一口吹去,在它们飘飘忽忽飞向远方的时候,将花茎塞进嘴里,品尝那种涩涩甜甜的香味。
开过小胃口后,我们便开始攀爬槐树。槐树满身粗糙,且有锐刺,虽容易手抓但也危险。我们几个年龄稍大的往树上爬,小的几个在大孩子的屁股上?,爬树的时常被刺扎得鲜血直流,下面的却在抢树上扔下的槐花。就是这些槐花,让我们的童年充满快乐,让饥馑的岁月变得充满温馨。
后来读中学,学校后面北渠两旁净是高大的槐树。渠水流淌,两岸浓荫蔽日,是我们课余背书的好去处。春日看渠边早发芽的看灯花,听淙淙消融的冰块发出的丝丝之声；冬日看满山覆盖的白雪,细听大地深处草尖萌芽的声音；秋日看翻滚的麦浪,听那些偷偷摸摸来寻觅食物的野兔息哩索罗的声音；唯独夏日最美,槐花盛开,恰似甜蜜的走廊,蜜蜂在其间忙碌,蝴蝶也来凑热闹。虽然我也不再因为饥饿而捋一串来吃,但那种童年时就流淌在血液中的喜欢却让我伸出手,情不自禁地吃几朵,安慰一下流口水的记忆。
在浓郁的槐花香里,我同地里的庄稼一起成熟,走向了收获的季节。
大学毕业那年,写完了毕业论文,只等着领取毕业证,然后就回家等待分配工作。突然有一天,一位我们在平凉一中实习时带过的学生来师大,邀请我们再去平凉看望学生。原来这位学生已经去了部队,路过兰州来找我们,我们便欣然答应。先从兰州乘坐专列到了宝鸡,再转军车去平凉。沿途上百公里,路旁全是槐树。山区槐花正在怒放,车在画中走,人在画中飘。坐在车里感觉阵阵眩晕,人像是泡在蜜汁里,每一个毛孔都醉着,就连车也醉了,摇摇晃晃,匍匐在莽莽苍苍的关山之间。
这就是秦始皇曾经西行拜谒过的千里关山,山岭巍峨险峻,满目苍翠欲滴,横亘于陕甘之间,让古人发出“关山难越”的慨叹,而今天堑通途,花香醉人,美不胜收。
三十多年过去,那次去怎么看的学生,早已模糊,唯有震撼人心的无边无际的槐花一直在记忆中荡漾,只需要一个甜蜜的夏天或者一个槐花盛开的画面,那场盛大的花事便从心中徐徐铺叙,温暖了整整大半个人生。
后来,在修建英才校园时,刻意在通往后门的路旁种下了两行红花槐,间杂以白花槐,十五年后的现在,已经擎天如伞。春有牡丹连翘芍药,秋有大丽花十样锦,夏有月季,更有红白槐花在高空香溢校园。红槐花如虹霓,如似火热情；白槐花如晴天云朵,洁白如玉,让学生们在花海中学习,神清气爽,心静如水,专心致志,滋养的不仅仅是学识,更是他们高洁的品质。
夜已深,香更浓。小区里的灯光已熄灭,孩子们的笑声早已远去。如水的月光在逼仄的楼房缝隙间洒下来,笼罩了槐花树,连同我的一切,将氤氲香气覆盖于四周。不知何时风已停息,而花香更醇厚了,我又一次迷醉在了今夜的槐花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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