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粹”的意义 评刘孤白长篇小说《猫界》
□ 刘清泉(重庆)
刘孤白的长篇小说《猫界》写尽了猫狗生存与死亡的残酷故事,展示了动物世界里远远超越于人间世的沉重与悲凉。小说以监狱为故事发生地,以狱犯安迪和帮教人杰克(“我”)来领驭全篇,相互支撑,构思精巧,复线式笔法赋予了类型动物小说以新意。更加难能可贵的是,透过这部别开生面的小说,我们得以重新审视“纯粹”及其意义。
《猫界》首先应该被定义为“一部纯粹的动物小说”。大哲学家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里说过,“纯粹”是跟“经验”相对立的,“纯粹”依赖于理性,亦即“有内容的逻辑”。也正因为此,哲学界把康德的哲学归位于道德哲学,认为他的哲学“止于至善”。拿康德的“纯粹理性”,作为解读长篇小说《猫界》的一种方式,至少从道德上是可以接受的。但我们知道,道德是关乎人的,甚至是人为的。若以人眼人心观顾猫生狗生,《猫界》难免就杂糅了人的意识、意志甚或信仰,这对猫狗们是不公平的,也有违“纯粹”的本意。小说在讲到野猫“苔丝”之死,揣度其配偶“汤姆叔叔”的感受时,借狱犯安迪之口,说“它的悲伤只有它自己知道”;而当“汤姆叔叔”意外死于铺路的滚烫沥青,小说进一步写道,“动物是有信念的,而非简单的意识”,呼吁“人类应彻底反思对待动物的态度,从而建立起一种人与动物的崭新关系”,因为“进化论的鼻祖达尔文就曾明确表示,动物是具有某种‘判断力’的”。
由此可见,与以往的动物小说名篇甚至经典作品相比,《猫界》在提升动物小说的“纯粹性”方面做了不少有意为之的尝试。最显豁之处在于,企望人类走出先入为主的误区,放下高高在上、主宰万物的姿态,还猫们狗们应有的尊重。人类对于猫狗之间“战争”的干预,在人是理所当然,在动物界看来却极可能是犯了无知的错误。
《猫界》之所以“纯粹”,根本原因在于其写作路径是“绝对”的。粗读《猫界》,我的心情十分沉重,甚至背脊一阵阵发凉,感觉是被带入了充满绝望的“黑屋”,一个又一个死亡故事接踵而至,令人不寒而栗。这就是“绝对”的力量。一方面,作为故事发生地的监狱,是一个制造“绝对”的所在。在为人而设置的监狱里,猫狗成了绝对的“主角”,它们在这里尽情表演,舞台反倒是现实的、开放的,甚至是放大的,泰山、安娜、甘地夫人、苔丝、汤姆叔叔、扯拐、卡西莫多、苏格拉底等猫们,泰森、欢欢、泰森夫人等狗们,形象都很生动,也很立体。而人在其中作为观察者、体验者和裁判员,心情肯定是非常复杂的,但正如小说中所写的那样,必须承认,是这一群本与狱犯们无关的猫,一直在陪伴着安迪和他的狱友们,这种感情是外人无法体会的。另一方面,死亡是《猫界》的“绝对”主题。小说中写到了“猫冒险的本钱就是生命”,也写到了后人送给安第斯空难中幸存者的话“在死亡的底色上,生命更具雕刻的美”,并且借用卢梭的名言“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对死亡这个“绝对”主题进行了深刻的阐释。特别重要的是,小说用了较大篇幅叙写甘地夫人为救它的孩子而甘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告诉读者,即便在猫界,死亡也有崇高的精神;还有汤姆叔叔与小狗欢欢的“友谊”,奇迹般存在,内中的温情,让人惊奇;而欢欢最终死于其父泰森之口,一个生命转眼又奇迹般逝去,让人对动物界遵从生存法则的“绝对性”留下了难忘的印象。
众所周知,康德的道德哲学与黑格尔的哲学思想存在着渊源与发展的内在关系。黑格尔的巨大贡献之一,在于他发展了谢林的“绝对哲学”,使人们认识到作为真理的全过程的“绝对”是存在于“相对”的事物之中的,就像“无限”在“有限”之中一样;他还通过《精神现象学》,用“精神”这把“万能钥匙”,打开了康德稍显机械的“纯粹理性”,使得人们对“本体—自身”有了更加显性的知觉。读罢《猫界》,一个又一个猫狗死亡故事在眼前不停浮泛,但与以往和过程之中的阅读体验不同的是,这些故事不再让人感到惊悚,而是感慨于“动物也是有精神的”。在读者心里,之前还停留在普遍概念上的“绝对”,此刻已渐渐生出了具体的个性,不管是“精神”的个性还是“自由”的个性,都似乎有了柔软温润的质地,冥冥之中,感觉自己真的变得纯粹、透明了许多。
《猫界》的“纯粹”,很大程度上还得益于诗性的加持。《猫界》的文字流淌着诗意,飘荡着诗韵。小说写“监狱里有限的风光”,进入深秋,“监区门前的银杏树只剩下枯枝,金黄的银杏叶铺满环道,犹如碎阳散落一地……一股萧瑟的寒意,从天际的深处涌来……”为后来小猫扯拐遭遇大狗泰森的突然袭击埋下了扣人心弦的伏笔;而在“苏格拉底”一章里,安迪直接写了一首题为《苏格拉底的梦想》的诗,“它让雪花裹满全身”,而雪让哲人苏格拉底和野猫苏格拉底“在此相遇”,“雪使他们从此融合/雪成全了一只猫的梦想/它是中国的哲人”……读到这里,我惊呆了:监狱里充满奇幻色彩的雪景,加上画家欧邹的水墨插画,营造出特别纯净、梦幻的氛围和意境,让人深深沉迷,以至于后来苏格拉底出乎意料地死于电瓶车底时,我的心底竟然少了悲伤,反而多了一丝解脱的释然。帮教人杰克(“我”)引用哲人苏格拉底的名言:“我去死,你们去活,究竟谁过得更幸福,唯有神知道。”为野猫苏格拉底送行,也使读者获得了心灵之上的静宁。诗韵、诗意和哲思,藉由一只(或一群)野猫的生死,在这里实现了极其自然、巧妙的融通。
所以说《猫界》这部小说,其实也蕴藏着“诗人”刘孤白先生的诗志。小说以印度圣雄甘地的论断“只有善待动物的民族,才能建立伟大的国家”作为打造作者心中圣殿的“纯粹理念”,以汤姆叔叔和欢欢的跨界友情作为现实基础,以野猫扯拐与安迪不可思议地达成“信任”作为重要支撑,在猫与狗、猫狗与人之间,搭建起了沟通、互证的平台,而想象之中一个安宁和谐、纯洁无瑕的太平盛世图景亦呼之欲出。可是,人会思想,有欲望,能拿捏感情和心理,特别善于表现或隐藏自己,且自视为万物之灵长,所以即便是认同“动物有着与人相似的精神和心理活动”、主张改善对待动物之态度的安迪和杰克,也难免作出“监狱猫界的这些事,怎么能与我现在的事业相比,又怎么能与安迪以后的自由相比?”这样的判断。尤其是在如何处置误伤新来警官的野狗泰森的问题上,监狱作为组织、警官作为组织里的正面人物以及狱犯作为组织里的反面人物,却毫不费力地达成了高度一致的结论:杀死泰森!而且,死后的泰森和欢欢一样,“同样被伙房的犯人消化了,因为这是监狱。”小说最后写到野猫扯拐对善待过它、即将出狱的安迪视若无睹、不告而别,与其说是作者出于反转效果考虑而设置的一个意外结局,倒不如说是扯拐代表猫狗们对人类真面目的一次“非过度曝光”。作者在“后记”里,代安迪对猫狗们说出了这样的真心话:“人类对你们真正的帮助,是没有污染,没有杀戮,没有越界的打扰。”“你们的世界里没有歧视与偏见,而我们人类有。”与其说这些话反映着安迪代表人类的反思与请求,倒不如说这是“诗人”刘孤白留下的一份“诗志”,一封满是遗憾的无力的“致歉书”。
关于“纯粹”及其意义,人类所知道的还不多,而猫狗们已经走得很远很远,只不过,它们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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