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人生】乡食杂记之春食野菜

甘肃日报 2019-03-21 04:36 大字

苦苣

苜蓿

文李满强

近日翻书,发现明代有两个好玩之人,说他们好玩,主要是因为这两个人都与野菜有关。

第一个是朱元璋的第五个儿子朱棣,他虽出身皇家,但有一颗草根之心,曾搜集了可以食用的草木野菜四百余种,不但在自己的园圃里栽植,还叫画工编绘了一本《救荒本草》,以资时政。另一个则是明代的大散曲家王西楼(王磐),他的《朝天子·咏喇叭》到现在几乎是妇孺皆知的名曲。他亲手编绘的《野菜谱》,采用上文下图的方式,画笔简单传神,诗文则多以菜名起兴,延续了散曲的诙谐幽默,抒发感慨,喟叹民生疾苦,大大提升了野菜的文化内涵,也算是为乡野之菜正名的一本奇书。

我的老家静宁,以前属于贫寒之地,在温室大棚技术没有普及之前,反季节蔬菜是做梦也想不到的事,而乡人又以面食为主,生活虽然困顿,但下饭菜,总是要有的。

这些下饭菜,大多是时令野菜。

野菜之中,首当其冲的是紫花苜蓿。苜蓿也叫金花菜,两汉时代从西域传入中原。静宁是汉成纪古城所在、飞将军李广出生的地方,又处在长安去往西域的必经之路上,应该是苜蓿穿过河西走廊之后,率先抵达的地方之一。

苜蓿是朴素坚韧的植物,到了这里之后,也不嫌穷爱富,且不管它是良田沃土,还是地埂沟渠,就一头扎下根来,在这里繁衍生息,一住就是2000多年。这貌似卑贱之物,既能人工栽植,也可不管不顾,自由野生。它不仅养活了骡马牛羊这些牲畜,在一定程度上,也养活了这里的百姓。

春天,冰雪刚刚消融,向阳的山坡上,最先探出嫩芽的,就是苜蓿和冰草。这肥嫩青绿之物,迎风就长,出土约摸三五日之后,就已经半寸来高了。这时节,乡里的妇女孩童都会挎个小篮子,去苜蓿地里找嫩芽,老家叫“掐苜蓿”。手快的妇女,一两小时,篮子就堆得满满当当,而那些小孩儿,大多是借掐苜蓿之名,到山野里撒欢,有时候也会因为几朵肥美的苜蓿芽儿而怒目相向,乃至于撕扯一番。

苜蓿是多年孪生的草本植物,嫩芽掐了之后,并不影响她的继续生长。

苜蓿芽带回来之后,主妇们会将里面的柴草,苜蓿根等挑拣出来,清水淘洗几遍,然后用开水焯了,再将生姜、蒜瓣切碎,用一勺热油浇将下去,撒上盐,夹上一筷子,嫩香可口,让人欲罢不能。乡下还有种做法,是将苜蓿和在杂面里蒸熟,调上油、盐等调料,名曰“焪面”,是换季时节极其可口的主食。

从初春伊始,苜蓿一直可以吃到农历四月。进入初夏,苜蓿已有快半尺来高,其茎秆已经接近木质化,就不能吃了。长到农历七月,一米多高的苜蓿会开出紫色的花,结出浅绿色的籽,乡人就将它们收割晒干,码起来,作为牲畜们过冬的草料。

而今,由于机械化的普及,乡人几乎不养牛啊、驴啊这些牲畜,以前的草料地都种上了苹果树。苜蓿也似乎被人们打入了冷宫,没有大量人工种植的苜蓿了,但在一些犄角旮旯,路边埂上,依旧能看到它们顽强的身影,大都是风中散落的种子野生的。即便是在温室蔬菜称霸乡人菜篮子的今天,苜蓿仍然受到人们的追捧和热爱。在我居住的小城,初春的周末,总有三三五五的人们拿了小刀和袋子,去山上寻苜蓿芽,既锻炼了身体,又获得了无公害的绿色美食,可谓一举两得。

在我看来,苜蓿是一种德才兼备的植物,它的生命力,不可小觑。

在吾乡,堪与苜蓿媲美的另一种野菜,当非苦苣莫属。

苦苣的全名应当是“长列苦苣菜”,乡人一般呼其为苦苦菜。南梁人陶弘景《桐君录》云:“苦菜三月生,扶疏,六月花从叶出,茎直花黄,八月实黑,实落根复生,冬不枯。今茗极似此。”

想来,这也是有历史的菜了。

与苜蓿的朴实率性不同,苦苦菜是典型的喜欢攀高枝的植物,一般寄居在庄稼地里。清明前后,点瓜种豆。几场雨过后,随着玉米、洋芋的发芽,苦苦菜也约好了似的,在田陇间冒出来。乡人一般因为怕它们和庄稼争夺养分,会果断地和其他杂草一样除掉。

但苦苦菜是不会善罢甘休、偃旗息鼓的。待庄稼长起来的时候,它们依旧会不依不饶地钻出地面,而且是一长一大片。乡人这时节即便是看在眼里,也不去管它。只等着一场透雨,三五日的功夫,苦苦菜已经有二三寸的样子,白嫩的根须上顶着几片嫩叶,是最适合采食之时。这时节,妇女们就会三三两两相约,去庄稼地里剜取,乡人叫“拾菜”,我觉得这个词真是恰如其分呢,那么多的苦苦菜,根本不需要花费大气力,便可手到擒来,只需一会,篮子里已堆得小山似的。

乡人喜食酸辣,因为长时期生活困顿的缘故,都舍不得用粮食来酿醋,只在过年的时候少量酿一些。而日常面食调和所用,就是酸菜。在很长一个时期内,做酸菜的主要原料,就是苦苦菜。

做酸菜时,将拾来的苦苦菜,经过一番淘洗之后,照例是用开水焯了,不能太烂,菜熟即可,然后加上酵母和面汤,投入缸中,过上三五日,一缸酸菜就已经做成了。菜可以捞出来撒上盐,用辣椒油拌了,下饭吃;汤是浆水,用葱花、胡麻油炝了,成就了另一种陇上美食:浆水面。

但若是冬日,苦苦菜还是乡人另一种主食“馓饭”的下饭菜。有些人家会在做酸菜的时候加入洋芋丝,捞出来用油泼辣子拌了,味道会更好。苦苦菜绵软酸爽,土豆丝清脆可口,男女老少都喜欢。

说到苦苦菜下馓饭,不由得记起一件事来。

2016年秋天,我和友人去天水玩,在麦积山下的一个农家乐吃馓饭。我们一行六人,老板只给了一盆苦苦酸菜,味儿又特别地道,三下五除二,盆子就见底了!做东的朋友一看大家伙都没吃尽兴,就径直去厨房,他看到案板上有一盆调好的酸菜,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端了就走。正在我们吃得酣畅淋漓的当儿,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过来吼我们,看他怒气冲天,撸起袖子几欲要动手的样子,我们都有些晕乎,不知什么地方冲撞了这门神一般的人物。后来才理清楚,说是招呼我们的朋友端了他们的酸菜!他那咆哮之声惊动了饭店老板,好说歹说给人家赶紧上了酸菜,才避免了一场纠纷。

乡人喜欢苦苦酸菜的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如今,有些菜贩也摸透了城里人的心思,入夏时节,市场上会有从地里拾来,还沾着露珠的新鲜野生苦苦菜售卖。每年,我都要多买一些,用开水焯了之后,团成团,置入冰箱,待到冬天的时候,取出来用凉水化开来调了吃,味道并不比鲜菜差。

后来翻书,发现这苦苦菜还是一味药呢。《本草经疏》中载:“苦菜可入心、脾、胃三经。”现代医学证明,苦苦菜对治疗肝硬化、慢性支气管炎、小儿疳积、妇人乳结红肿疼痛等病症都有效果。

如此说来,苦苦菜在庄稼地里有恃无恐地寄生,也是有些底气与资本的。

除了苜蓿和苦苣,老家人春天采食的野菜之中,还有斜蒿、荠菜、蒲公英、蕨菜、香椿等,吃法都大致差不离儿,多是凉拌。在距我不远的华亭和庄浪一带,因为背靠关山,还出产乌龙头、五爪子,朋友每年都要捎来一些,在我看来,那都属于山珍之类的稀罕之物。

这些春天的馈赠,快到入夏之时,大多都叶茎俱老,像是超龄的老姑娘,便会受到乡人的嫌弃,不再采食。不过,因为它们的存在,我对每一个即将到来的春天,内心总是充满了一种类似于饥渴般的念想。

新闻推荐

省生态环境厅督查静宁县中央环保督察涉水问题整改工作

督察方圆工业和生活污水处理厂各项指标值查看威戎镇生活污水处理站运行情况督察东峡水库水源地...

静宁新闻,有家乡事,有故乡情!连家乡都没有了,我们跟野人也没什么区别。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静宁县一直在这里为你守候。

 
相关新闻

新闻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