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序”与“自序”里体味翰墨丹青
以序言的方式,说翰墨,讲丹青,谈诗词,这是昨天在上海书展首发的上海三联书店陈鹏举新书《序与自序》的内容,书中整理了作者近二十年来为名家与同好们撰写的各类序言,所涉部分原书籍、画册作者包括刘旦宅、程十发、唐云、谢之光、张桂铭等。陈鹏举是上海市收藏鉴赏家协会会长、上海诗词学会顾问。
【书摘一】自序
这本小书,是我写过的序的集子。一晃二十多年了,记得写过近百个序,给人写的,还有给自己写的。这里集了大概有六、七成吧。
这些序,有的关于文学、诗词,有的关于艺术创作和鉴赏的,还有关于人物的,等等。我家里兄弟少,又是记者,乐于交朋友。我是诚心诚意交朋友,看来诚心诚意,人家都是能体会到的。有那么多人,对我有好感、有信心,愿意在他们的著作里,留下我的一点文字。命我写过序的,有我的前辈,也有我的学生。大多有深交,也有至今没见过的。我是内心感恩的。我把文字看成我人生的主要意义,怎能不感恩以文字和我定交、和我结缘的人?
序怎么写?序里面有什么必须的文字?命我写序的人,都说没要求,随我。这让我感觉轻松,就这样二十多年,写过来了。
序,如是叙述,自然不难,有一颗由衷的心,就能写下来。如需评论呢?就有个度的问题了。美誉有失诚恳,毒舌是绝对不许可的。今人浮躁,时不时捧煞、棒煞,感觉过瘾,感觉自己很锐利、很直率,其实是托大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是绕不过去的。那就是:你是谁?你看破什么了,竟然可以评判所有。捧煞也好,棒煞也好,问题是真正敬畏文字的人,是不敢发违心之论,和妄悖之言的。
我就不敢。我生来不如人,缺乏知人之智,又缺乏自胜之力。只是个平庸的人,自然不具备发现天才的能力,也不具备确认蠢才的能力。所以捧煞所谓天才,棒煞所谓蠢才的事,我是不敢也没资格做的。我能做的,只是诚实地写出我的感觉。
二十多年了,我这人缺乏知人之智、缺乏自胜之力的弱点,发现在这些序里,随处可见。文学也好,艺术也好,为人也好,不论对前辈、对后生来说,其实都在艰辛前行的路上,要说到达,只是一种希望。所以,所有的有关文学、有关艺术,和有关为人的文字,就都只是和只能触发读它的人的一些感叹和感想而已。我写的序,现在看起来,也就是写出了我的感叹和感想。那些感叹里,有我对文学、艺术,和人的经历的动情之言。那些感想里呢?有我对文学、艺术,和人的未来的不灭的希望。缺乏知人之智,我写的序里,一直会误解作者的原意。缺乏自胜之力,我只能写出我某一时刻的感叹和感想。所以,我在这里,要对命我写序的所有原作者致歉。我其实辜负了你们,我没能走进你们的文字和内心,我只是借着你们酿的美酒,浇了我自己的块垒。还很遗憾的是,这个致歉是迟到了,最长的甚至迟到了二十年。
我想命我写过序的你们,都有机会见到上述的文字。在此,请允许我以上述的文字,作为这本小书的序。
【书摘二】程十发
左起:张炎夫、吴青霞、张聿光、程十发、邓怀农
15年前,我和程十发先生有个有关他的藏画的一个对话。这个对话,或者说是程十发先生对一些问题的出色回答,可以作为翻阅本集的指要。中国画到今天,让人总生千份守望、万般悬念。程十发先生认为,这大可不必。一个人、一个画家所面对的总是过去、现在与未来。他是前人的儿子、孙子,又是后人的父亲和祖父,每个画家总是在现在这个一刹那间,画出属于自己的作品来,而这作品,总带有过去的传统,也该透露出给后人的生机。程十发先生喜欢陈老莲,说他一辈子未入仕途,大概只中过秀才,在绘画上,他又不入董其昌华亭派的华堂深奥,而以自己独特的绘画作品,在一个非常美妙的瞬间,连接了过去与未来。聊起了董其昌的“南北宗”。程十发先生说,董提出“南北宗”,是为了重招“气韵生动”这个绘画之魂。然而把这个说法统领画史,是一个失误。譬如说文人画未必都是文人所画,而文人未必都画文人画。他特地展开了他收藏的元代钱舜举的《白云幽栖图》。钱是很出色的文人,而这幅手卷,却分明是唐代李思训父子勾斫精细所谓的“北宗”画风。更让人回味的是,这幅画曾让董其昌大为感动,并在画边留下了大段题跋。
程十发 《屈灵均像》 1978年 中华艺术宫藏?
一些年来,上海的画界,对“海派”的提法很欣赏。因为它包涵的是上海画家不拘一格、贵在独创的精神,程十发先生也一直被认为是具有海派精神的卓然大家。而他这样对我说,他觉得“海派”是梨园中一个与京派相对立的带贬义的提法。把一种美好的精神,冠之以明显带有负气意味的“海派”提法是欠妥的。程十发认为,“海派画家”似可改称“海上画家”。近代上海出现过一批以任伯年、吴昌硕、虚谷等为代表的“海上画家”。他们的精神正是如今被称之为“海派”的那种美好精神。在众多的海上画家中,真正的上海人,只有钱吉生等三二人。这也说明上海是个纳百川、汲三洋的真正的艺术之海。由此海上画家无需负气,而应有大海般雅量和大气。程十发先生的这些话,在阐发书画本原的美感和蕴涵的同时,还体现出他对家乡的书画传统,乃至文化传统的深刻和睿智的思考。从中可以真切的感受,程十发先生不仅属于家乡,同时还属于中国,属于中国书画和人文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程十发先生已经驾鹤远游,他是驾着云间的鹤去远游的。很高兴为本集写序,因为可以从中听到程十发先生留给我们的长长的云间鹤唳。
摘自:云间鹤唳——序《程十发捐赠松江书画作品集》
【书摘三】张充仁
张充仁(中)
张充仁是中国20世纪的艺术巨匠之一。张充仁又是被中国20世纪艺术史遗忘的,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被记起过的一位艺术巨匠。这景象的出现,可能是两个原因。一个是张充仁是西洋雕塑的巨匠。20世纪的中国艺术巨匠的艺术特征是创造性地传承中国艺术法统,并因海禁大开,而拥有中西蹈厉,兼容并蓄的博大胸怀。而张充仁,是一个以纯粹的西洋雕塑为主要成就的艺术巨匠。他是被西方世界公认的罗丹的再传弟子和真正的继承者,在他二十多岁求学比利时皇家美院的时候,便以一个异国人的身份,史无前例地为布鲁塞尔百年宫顶雕刻了人体杰作,百年宫顶共有四个人体雕塑,张充仁雕刻了其中之一。这是西方世界给予中国人的非凡荣誉。之后当他垂暮之年,重返欧洲的时候,欧洲的雕塑早已走过了罗丹。张充仁似乎是以一个过时的雕塑家重新到达欧洲的,可就是这个似乎过时了的雕塑家,让西方世界重新见到了自己的光荣过去,重新明白了艺术其实从来就不会过时,真正的艺术超越时空。然而张充仁是中国人,他的西洋雕塑在他年轻时代雕塑了齐白石、冯玉祥、于右任、马相伯和司徒雷登的时候,曾经震惊了中国,然而属于中国的时间,很快洗涤了这种震惊。张充仁曾经有过机会继续他带来的震惊,就像刘开渠雕塑人民英雄纪念碑那样,他的《无产阶级革命创造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大型青铜人体群雕,受到当时的陈毅市长的激赏,被确认将永远守望在黄浦江畔。可惜当时百废待兴,哪来那么多的青铜呵,黄浦江终于流走了有关张充仁的记忆。数十年后张充仁虽然在上海街头留下了聂耳这位共和国国歌的作曲者的雕像,可张充仁到底没有被属于中国的时间记住。还有的原因就是,张充仁仅是个西洋雕塑家,他除了雕塑,几乎什么也不是。虽然这个个头矮小的中国人,在西方世界看来是个巨人。虽然他的内心感觉着自己是个可以骄傲的中国人。可惜,中国人并不知道,特别在中国人远离西洋雕塑的时段里,张充仁怎么能让人记起呢?1989年,张充仁为埃尔热塑制大铜像
我在二十余年前,认识了张充仁。而且张充仁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中国20世纪的艺术巨匠。最初见他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在他上海的流寓,黄昏的天光,射进他二楼的房间,一个老人在逆光中,低头改他的稿件。我在我编的解放日报《朝花》版上,刊他的艺术评论,还有介绍他雕塑的齐白石、于右任、马相伯、司徒雷登的一组图文,这让当时的解放日报的几位总编又惊又喜。应该说明的是,这几位总编是真正的文化人和学者,而就是他们甚至也不知道张充仁。那时正好是张充仁画室十周年,有个纪念会,几位总编都应邀出席了。之后,就是张充仁接到了埃尔热的信,要他重返欧洲。一些年后,上海要重建上海解放纪念碑,我曾上书讲到了当年陈毅市长审定的张充仁的青铜群雕方案,未果。之后我在解放日报一篇署名文章《上海城雕需要杰作》中,提到了张充仁的《聂耳》,我认为在上海不留一件张充仁的雕塑,从何说起?当时的上海市城雕委员会的主任丁锡满,注意到了这篇文章,以后在他的主持下,这事终成正果。要说明的还有,丁锡满,原先解放日报文艺部的负责人,当年是带教我的老师。无意之间,张充仁过去了一些年了。我的朋友,上海文艺出版社的俞雷庆对我说,有个作者叫陈耀王,写了一部有关张充仁的传记。并说他们两人都希望我能写序。这让我生出了感动。因为在这名利汹汹的时分,谁还把香烧在了冷庙里呢?陈耀王,一个书生呵,国务院扶贫小组的专家组副组长,一个搞生化食品的科学家,他是把张充仁作为一个课题在研究,在写了。他说他文字不好,可他在写的时候,不时流泪了,我看了他的大作,我也不时流泪了。我对他说,天下什么文字更好呢?就是让自己让别人流泪的文字,一个让人流泪的有关人的故事,还需要形容词,需要什么所谓的描写、润色吗?我甚至庆幸张充仁的传记是由一个所谓的文学槛外人写的,因为一个美好的人,不需要化妆,让他站出来就行了。也许,西洋雕塑,在中国人的心中住不长久。也许过时了的西洋雕塑,换不来现代的掌声和感动。然而,当你看了这部书,当你了解了张充仁雕塑的他自己的手,在法国国家艺术博物馆,和罗丹、毕加索的手放在一起的时候,你一定会明白,其实,张充仁已经在世界的心中开始了永远,张充仁的中国之手,其实已在全世界拍响了中国的掌声。
摘自:《他记得张充仁——序陈耀王〈泥塑之神手也〉》
《序与自序》 陈鹏举 上海三联书店 2020年7月
(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新闻推荐
【摘要】受副高外围暖湿气流影响,3~7日平凉市有明显降水,中东部局部地方有暴雨,过程最大累积降水量在80~120毫米,并伴有短...
华亭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华亭县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