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人生】茶里人生

甘肃日报 2018-04-12 07:11 大字

惠程华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虽居七件事之尾,可茶作为一种文化,蕴含的是人生——

清代文学家沈复,出生士大夫家,家境殷实,著有《浮生六记》。芸娘,自幼丧父,家中一贫如洗,是他舅舅家的女儿,大他10个月。13岁时,沈复随母亲回娘家,偶遇才思清雅秀丽、诗作出众的芸娘,对她一见倾心,久不能忘,立下非姐姐不娶的誓言。举案齐眉很幸运,二人未受传统封建婚姻的迫害,时髦地自由恋爱了,在17岁结成了夫妻。沈复生性爽直,不拘小节。春时,菜花初黄,沈复突发奇想,想与友人在花田中对花吃热酒,芸娘捧上烹茶煮酒用具,率性沽酒,煮茶论道,成全一桩乐事。夏月之时,荷花初开,晚含花苞晨开放。芸娘就用小纱囊包上一些茶叶,放在花心里。次日早上取出,烹煮雨水冲茶,香韵尤其妙绝。

林语堂说芸娘是史上最可爱的女人。她的可爱不是因为美貌聪颖,是因她的脱俗与不一般的情趣。沈复为她建立起一个自由王国,她嫁于他,直至生命的尽头。这对男女主角演绎的是寻常人家中最平凡最美好的爱情,在这完美的爱情中,茶是二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情趣调味品。

茶还是启迪人生真谛的佳品。夏收时节,北方农人蹲在麦地里收割小麦,烈日当头,汗流浃背,干渴难耐。忽听地头一声清脆的吆喝声:喝茶来!村上最俊的小媳妇,穿细碎花布短衫,甩着大辫子,扭着好看的腰肢,挑来一担地椒茶水。茶水桶刚放在地畔上,从麦地里窜出来的农人掏出搁在地头干粮袋里的粗老碗,顾不着抹一把脸上的汗珠子,便从桶中舀出一老碗地椒茶,咕咚一声,饮了一个酣畅淋漓。那年,1975年,才16岁的我,顾不上一个知青的斯文,也是拿起一个大茶缸,舀一缸地椒茶水,一股脑地倒进了肚子,瞬间,愁、苦、累全被地椒水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的甘甜驱散。那个时候感觉到世界上最好的茶就是紧贴着黄土地长在沟畔里的地椒。地椒茶正是“苦尽甘来”的代名词。

上世纪90年代初的一个夏日,天碧蓝,云纯白,当我踏入华亭关山深处的马峡镇燕麦河村,犹如走进了一个世外桃源。这是一个隐藏在林海中的原始村落。随同的朋友介绍说,当时的燕麦河村只有146口人、43户。在这百余口人中,居然来自全国7省23县。往上数三代,没有一个家庭、一口人是原住民。几乎所有的家史、村史的源头,都锁定在清朝末年至二十世纪40年代。走进垒在山台上的一座茅草屋,昏暗的屋内一老者正围着土炉子倒“罐罐茶”,黑乎乎的茶垢成了茶缸的原色,经过几番茶缸与小茶盅的倒换,老者递上小茶盅“罐罐茶”,轻呷一口,便觉满嘴苦涩,热茶下肚,如醉酒般地晕。老者缓缓地说:第一次喝“罐罐茶”吧,喝了“罐罐茶”你便不觉得山里人的日子苦了。“罐罐茶”是山里人的心灵鸡汤,小茶盅里有人生的大乾坤。

改革开放后,南方人大量涌入甘肃,全省各地都开有南方人的茶叶店铺和雨后春笋般的茶楼。进入茶楼的茶客们便不再是用一个大茶缸喝茶,随便抓一把花茶叶丢入,拿起热水瓶倒入开水,不等茶叶沉浮茶缸底,便扬起脖子狂饮。而是听着悠扬的音乐,看着茶艺师在精致的茶台上,用茶匙、茶针、茶漏、茶夹、茶则、茶筒的“茶道六君子”,娴熟地将茶玩出了文化,玩出了艺术。在泡茶的水、火、冲工三者中,水、火都讲究一个活字,活水活火,是煮茶要诀。《茶经》说:“山水为上,江水为中,井水其下。”至于水还有天泉、天水、秋雨、梅雨、露水、敲冰之别,这些实际上也很难做到,像《红楼梦》中的妙玉用鬼脸青藏着梅花萼上的雪水用以煮茶,那也只有她才能有此闲情逸致吧。

“水常先求,火亦不后”。苏东坡诗云:“活水仍须活火烹。”活火,就是炭有焰,其势生猛之谓也。冲茶则是高提水壶,让水直泻而下,接着利用手腕的力量,上下提拉注水,反复三次,让茶叶在水中翻动。这一冲泡手法,雅称凤凰三点头。凤凰三点头不仅为了泡茶本身的需要,为了显示冲泡者的姿态优美,更是中国传统礼仪的体现。

所以说“万丈红尘三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这话一点不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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