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 工 父 亲

攀枝花日报 2021-12-10 05:10 大字

□李刚花

父亲终于搬进了新家。三居室电梯房,楼层好,采光也好。搬家那天,和父亲当年一起坐绿皮火车来攀工作的张叔、陈叔都来了。

张叔是儿子搀扶着来的,他的右腿在45岁那年掉在了矿井里,一家人的哭声也没有把那条腿找回来。陈叔是和老伴黄姨一起来的,陈叔看起来精神很好,虽有轻微矽肺,但乐观的他一直坚信,好心态是长寿的良方。他们三个算得上真正的铁哥们,生死之交。老家在一个地方,当兵在一个部队,退伍后又一起来到攀枝花,在煤矿摸爬滚打、患难与共几十载。

当年的毛头小伙,如今都已鬓角染霜。大家见面相互问候、握手、交谈,共同祝贺父亲乔迁之喜。父亲激动得泪流满面,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70多岁了,没想到还能住上这样好的房子。”父亲是沐浴着棚改的春风搬进新家的,记得刚装修完那天,站在亮堂堂的屋子里,父亲看看这、摸摸那,然后问我:“娃儿啊,这是真的吗?”看着父亲的神情,想想曾经艰难的日子,泪水在我眼眶直打转。父亲耳背,我凑近父亲说:“是,是真的。”

听父亲说,刚来攀枝花时,他们都住在单位搭建的席棚子里。低矮的席棚屋,四壁透风,冬天冷得像冰窖,夏天热得像蒸笼。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大风将屋顶的油毛毡掀走,四壁薄如纸张的竹席支离破碎,只剩下那些摇摇欲坠的木桩立在那里,雨水在屋里横流,衣服被褥被大雨湿透。辛苦了一天的工友们,看着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不知所措。

那时候,生产建设是大事,出煤是关键。来不及整理,天一麻麻亮,大家又投入到轰轰烈烈的生产建设中,待下班回来,才开始收拾这乱七八糟的残局。在那样艰难的日子里,从没人叫苦,心里总是乐呵呵的。大家还利用空闲时间在房前屋后种上各种蔬菜,在愉悦心情的同时,还能备不时之需。工作之余,爬上宝鼎山,看着索道上那一斗斗亮闪闪的乌金从江上运送出去,大家心里充满了希望,更增添了豪情和斗志。

上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农转非”政策的实施,大量人口迁入矿区,住房越来越紧张。不到几年,矿区山上自建的油毛毡房如雨后春笋般“漫山遍野”。

父亲把房子修在了一座叫“桃花山”的半山腰上,房屋最初是木板和泥土混搭而建的,后来改建成了土墙房。儿时的记忆中,父亲只要稍有空闲都在房顶上拾掇,修这补那。我们全家在那一住就是三十多年。三十多年来,风来怕风,雨来怕雨。

还有比风雨更可怕的是,在离家三四百米远的山下,是矿里的救护队,每当矿井下发生事故时,救护队就会拉响警报。那声音让人害怕。母亲曾告诉过我,响一声是轻伤,响二声是重伤,响三声就是很大的事故了。有一次,警报响了两声,正在做饭的母亲,拉起我就朝父亲的连队跑,待跑到父亲连队,才发现我只穿了一只鞋子。

父亲已年过七旬,身体还算硬朗。在井下干了一辈子,退休能有这样的身体,真为父亲高兴。爷爷在世时,曾来过一次攀枝花,没住多久便闹着要回老家。他对父亲说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其实只有我知道,爷爷是心疼父亲,不忍看见父亲的辛苦。记得有好几次爷爷一边流泪一边对父亲说:“儿啊,在井下干一辈子,不死都得脱层皮哟。”

父亲是脱了一层皮的。那年我12岁,一天放学回家,发现家里来了好多人,都是父亲连队的领导和工友。父亲坐在最里边,双手托腮,眼圈红红的,整个人像散了架一般。

后来,母亲告诉我。那天,父亲的班组已完成了当天安排的进尺任务,父亲是班长,留下来和另外一个工友收拾工具、清扫现场准备下班。突然,一块一米见方的大石头从顶上落下,擦过父亲的肩头,父亲当场被击倒,待父亲忍着疼痛爬起时,发现工友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父亲用尽浑身力气将大石头一点点挪开,然后抱起工友向井口一路小跑,待救护人员赶到,接过父亲手中的工友时,满身血水、汗水、泪水的父亲顿时昏厥了过去。后来,很长一段时间,父亲的身体状况极其不好,感觉人在家中,魂却掉在了矿井里。

我以为父亲再也不会下到矿井里上班了。老家的幺叔、姑姑们都纷纷写信来劝说父亲,辞掉这个高危工作,离开煤矿。可父亲坚决不同意。他在给幺叔、姑姑们的回信中写道:“来矿山二十多年了,矿山给了我太多,让我支撑起了一个家,养育了一双可爱的儿女,我已爱上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这样,父亲又背起了那盏照亮他人生行程的矿灯,回到了矿井中,回到了和他朝夕相处的工友们中间,直到退休。

父亲性格刚强,但固执且要面子,他一生很少向人低头。但那年,为了我上学,他为爱而低下了头。

中考那年,我的分数只上了委培线。昂贵的学费像一座大山压在了父母的肩头。那些日子,父亲整天地不吱声,只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后来,他终于讲话了。他说:“穷不能丢书。”说完,便狠狠地掐灭了手中的烟头。接着,他又说他有一个战友在检察院当院长,他准备去找战友借钱。我知道父亲与那位战友已多年没联系,如今要借钱了,突然登门,那场面该有多尴尬!

供我读书,家中日子很是艰难。父亲的工资低,既要还借下的钱,还要为我准备下一年的学费。为了贴补家用,母亲到离家很远的山坡上开垦了大片荒地,种了很多的红薯和花生。每天,天还没亮,母亲便扛着锄头上山,天黑了才回家。

吃过晚饭,送走客人,父亲回来对我说:“叔叔们都拿到了棚改款,也准备购买新房。”窗外,一轮圆月渐渐升起,如一朵白色梨花,宁静地开放在浅蓝色的夜空中。父亲说他要下楼去走走,去看看这美丽的夜色,去看看那盛开的三角梅,去看看那高大、伟岸的攀枝花树。

我静静地站在窗前,一阵微风拂过,心中荡起层层涟漪。我为父亲高兴,为叔叔们高兴,更为我们身处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高兴。远处,一幢幢高楼大厦,在夜幕中,闪烁出迷离而温暖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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