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婚恋观

华西都市报 2020-05-13 02:49 大字

□戴若冰

“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这是母亲当姑娘时就有的观念。

母亲出生在一个木匠世家,曾祖父是木匠,爷爷是木匠,父亲是木匠,哥哥和弟弟也是木匠。庄户人家,只要有手艺人,日子再艰难,总比别人家好过。所以,母亲小时候衣食无忧,十五六岁时亭亭玉立,长发飘飘,十里八乡都夸她是一枝花。母亲待字闺中,说媒的踏破门槛,母亲不是嫌人家胖了,就是嫌人家瘦了,不是嫌人家说话声音不中听,就是嫌人家没有一技之长。

一次,我问母亲,怎么会看上父亲。母亲扫了父亲一眼,脸上掠过一丝不屑:“看上他?要不是他老在你外公、外婆跟前挣表现,我才不会上当呢!”父亲听了也不争辩,只是静静地做篾活。父亲年轻时虽然身高1米78,但由于家境不宽裕,营养不良,长得像根薅秧棒,母亲心里并不喜欢。但父亲头脑聪明,虽然只读过半年私塾,却把一本《增广贤文》背得滚瓜烂熟。外公认定父亲是“有学问的人”。父亲特别勤快,经常帮着外公家挑水、劈柴、磨面、翻地、除草,有时还蹬开八字脚,同我大舅拉锯。父亲的表现讨得外公、外婆满心喜欢。在旧社会,没有自由恋爱,有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母亲17岁那年,父亲用一顶花轿把她抬进了门。

父亲没让母亲失望。结婚后,他处处关心母亲,照顾母亲,家里家外,凡是粗活、重活、脏活,绝不让母亲沾手。每当邻居夸母亲嫁了个勤快人时,母亲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还是我爹妈有眼光!”

我长大后,曾经想,要不是国民党抓壮丁,父亲挨王老二那一枪造成腿伤,后来因腿伤癌变而早逝,母亲该是多幸福啊!

母亲养了我们弟兄5个,只有我的婚事让母亲操碎了心。

我上初二时,开始写诗,写散文,写小说,用今天的眼光看来,文笔实在差劲得很,可居然也能发表在学校的黑板报上。

不知从何时起,我发现班上那个爱笑的长发女孩走入了我的世界,或者说,是我走入了她的世界。她出生于书香门第,父亲、哥哥、姐姐都是享有盛名的书画家。一次,她悄悄递给我一张字条:“我想送你一对喜鹊,喜欢吗?”我万分惊喜。惊喜后是疑惑,她在哪儿捉到的喜鹊呢?我拿着喜鹊又怎么养呢?踌躇良久,最后仅回了她3个字:“养不活。”后来她告诉我,我那张字条使她笑破了肚皮——原来,她是要送给我一个封面是一对喜鹊的精美笔记本。后来,我所有的“作品”都“刊登”在这个笔记本上。

初恋是美好的,甜蜜的。母亲却坚决反对。她的理由很简单:“篾门对篾门,板门对板门。人家是城里头的姑娘,会看上你这农村娃?人家的爹妈会同意吗?”为此,我和母亲赌气,3个月没回家。一个周末,四弟给我送生活费,说母亲被我气病了,我后悔得要死。我真傻,真不该把这事儿原原本本告诉母亲。

就这样,我的初恋无疾而终。自此后,上学期间,我再没有耍过朋友。

大学毕业后,我在某中学任教,先后谈了几个女友,东不成西不就,母亲便唠叨:“东选西选,选个漏灯盏。脸蛋好看能当饭吃么?一个女人,只要她勤劳,会持家,会做家务,会做针线活,会生娃娃,就是上品!”

我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居然要我娶表妹秀。秀是幺舅的小女儿,大学毕业后在攀枝花某单位上班,长得的确好看,但不属于瘦美,是那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恰到好处”的美。或许在母亲眼里,秀正是“四会”女孩,但我并不喜欢。尽管母亲和大嫂周密计划,轮番劝说,我始终不肯答应。我死死咬定“婚姻法不允许”、“将来生的娃娃会是傻子。”

“傻子?你看胡某某还不是表兄妹结婚,人家生的几个娃娃哪个读书不是头一名?”“妈,我的事不用您操心。”

“妈不操心哪个为你操心?”“我晓得——您总是在我耳边‘秀秀秀’的,烦不烦嘛?”“烦?未必你安心打一辈子光棍?”

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一天,我把母亲接到学校,请她给我洗床单。然后,请来民政局长专门给母亲普及《婚姻法》。母亲是通情达理的人,听了民政局长的一番解说后,再也不提秀的事了,虽然还是隔三差五问我的婚事,但从不干涉。

后来,我找的对象也是教书的,婆媳关系十分融洽,几十年来没见她俩红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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