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行医13年 乡村医生看得见病人 看不清未来
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碧播村，李玉忠看着自己的马生闷气。马儿不听话，今天不让骑。13年来，他的交通工具一直在迭代升级。他买马花了6600元，比自己的摩托更贵。为尽快送急重病患出村，他又自费贷款5万元买了一辆面包车。
文图视频 商华鸽
骑马行医13年，乡村医生看得见病人，看不清未来(06:21)
李玉忠很生气。
他的马今天突然不愿让他近身。他和妻子想弯腰捡缰绳，马儿抬起后腿大力弹踢，飞速跑开，一会儿功夫马尾巴也看不见。李玉忠赶快给卖马给他的人打电话：我的马没跑回你家吧？
卖马人也疑惑：6600块钱卖你一匹马，我还得管售后？
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碧播村，乡村医生李玉忠牵马走在山间小路。今天马儿闹脾气，不让它骑，甚至离家出走。这让李玉忠又累又气。远山上巨大的“1”字疤痕从山顶直贯山脚，是规模巨大的泥石流留下的痕迹。遇泥石流塌方毁路，摩托不能前进，李玉忠出诊还是得靠马。
如今即使在中越边境大山深处，骑马出行也并不多见。但乡村医生李玉忠每年骑马出诊，得有40到50次。山上本没有路，李玉忠和他的马走得次数多了，也便有了路。他需要负责588户村民，共计2712人的基本医疗。
李玉忠在碧播村当乡村医生已经13年，这是他买的第二匹马。碧播村地处云南元阳县攀枝花乡，四周高山林立，毗邻中越边境。13年来，李玉忠出诊的座骑不断迭代升级，从马到摩托，再到面包车。
去年山沟沟里通公路，李玉忠开始骑摩托出诊，屁股总算不受罪。但遇到大雨天，摩托车就只能歇在家里，“雨点打到脸上像子弹一样，根本看不清路。”雨后若遇到泥石流塌方事故，摩托车还是不好用，骑马出诊成为唯一可行选择。
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碧播村，李玉忠妻子想控制住暴烈的马，无奈失败。13年前，李玉忠的妻子不支持他当村医，因为一个月只挣30元，外出打工能挣180元。现在她也被李玉忠拉来当自己的免费助手，成功“入坑”。
李兴全2016年到攀枝花乡卫生院任职。他曾先后在元阳县三个卫生院工作，认识超过80位乡村医生。李玉忠在他眼中还是不太一样：13年来，李玉忠的摩托骑烂了三部，马换了两匹，“只要老百姓打电话，不管狂风暴雨白天黑夜，他一定出诊。”
李玉忠今年49岁，是攀枝花乡年纪最大的乡村医生。他遇到没钱看病的老百姓，也要先把病看好，等以后自己忙出诊没空干农活，就让痊愈的病人帮自己干一点农活，权当把药费抵掉。
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下山下到半山腰，李玉忠坐下来休息，妻子舀一瓢山泉水给他解渴。
这两年，脱贫攻坚在元阳县是一场硬仗。碧播村委会去年终于通了一条单车道的公路，虽然是条简单的水泥窄路，但车辆总算能开到村子里，这能大大缩短急重症病人的就医时间。
能及时送医，就有助于降低死亡率。
李玉忠激动坏了。
他想得更长远：如果等县城的120急救车开到深山，再接病人出村，不是太耽误时间了吗？最终，在老婆的同意下，李玉忠在信用社贷款五万块，买了一辆面包车。他告诉李兴全：“院长，我穷一点不怕的，只要老百姓看病方便，只要能尽快送医，比什么都好。”
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经过四十分钟跋涉，李玉忠和马终于来到阿吾寨村。他今天要查验几位老人的病情，还要给婴儿打疫苗。
全家“动员”
一开始，老婆并不像现在这样支持李玉忠。
2005年李玉忠刚开始当乡村医生，一个月能领30块钱。同村的乡邻外出打工，一天能挣6块钱，一个月能挣180块。老婆也劝李玉忠去打工，他却不为所动。没办法，不识字的老婆只能一肩挑起所有农活。
山和山之间，距离太遥远，李玉忠早年翻山越岭给不同的村子打疫苗，有时不得不借宿在老百姓家里。一次次夜不归宿，老婆甚至开始怀疑：他不会是有外遇了吧？
这让李玉忠哭笑不得。
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阿吾寨村，李玉忠拴好马后，准备先去看望一位老人。
不挣钱，又劳累，有时还担着救人一命的职责。李玉忠当村医的执拗，从少年时期已在内心扎根。他爸爸患白癜风，又瘫痪，妈妈中风，姐姐有残疾。他少年时代经常做的事，就是去叫乡村医生到家里，给家人看病。
他看到医生来给家人打针，就想去学医，当医生，把家人病都治好，把村里人的病都治好。他跟随之前的乡村医生学医，虽然没有起死回生的高超医术，但总能在关键时候雪中送炭。
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阿吾寨村，李玉忠和72岁的老人童四英。李玉忠说，山村的老人年轻时负重多，年老容易膝盖痛，“而且她的爱人一个月前刚去世，她说起老公仍然情绪会激动。”
李玉忠说，当乡村医生不会富有，但是永远饿不死，“而且我当医生，每个人都信任我，支持我，最好的人生就是当医生。”受李玉忠影响，他的一双儿女也都走上求医之路。
被耳濡目染的不只一双儿女。十多年过去，李玉忠把老婆和学医的儿媳妇都变成自己的免费助手。儿媳协助他开处方，登记疫苗本，老婆负责和病人的沟通，有时帮他背药箱。孙子和孙女还没断奶，不得已，李玉忠有时出诊的时候还得带上他们。他背着药箱，带着老婆和儿媳，老婆抱着孙子，儿媳抱着孙女，一家子出门治病救人。
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阿吾寨村，李玉忠正给寨子里的婴儿打疫苗。他给7个婴幼儿打了8针疫苗。
9月21日，我跟随李玉忠前往邻村阿吾寨给幼儿打疫苗。他牵着新买的马翻过大山，山间林木繁盛，细窄的山道被枝叶覆盖，只有零散的马粪提示这条路的存在。李玉忠走在山路上，不忘给马做思想工作，埋怨它今天不该闹脾气，不让自己骑。
我怕蛇，特意穿上长裤。走在山路上的李玉忠却挽起裤脚，走在山间浑然不惧。
这天李玉忠出诊大半天，给阿吾寨的七个婴儿打了八针疫苗，又查验了三个老人的病情。所到之处，村民们都冲李玉忠竖起大拇指。他们不少人不会说普通话，但心里都感念李玉忠这些年的好。
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阿吾寨村，李玉忠正给寨子里的婴儿打疫苗。儿媳妇在做疫苗注射的登记备案。儿媳妇也学医，如今是李玉忠的免费助手。有时晚上给病人打针，李玉忠看不清楚，只能由儿媳妇代劳。
过命的交情
大多数乡村医生的另一个身份是农民，他们的文化水平并不高，甚至未受过专业系统的医疗培训。上岗需要考行医证，并以此决定能使用的药品的种类和数量——在医院任职的医生能开很多种药，但乡村医生开的药种类相对较少。
李玉忠一直是全科医生。在元阳乡村，高血压与呼吸系统疾病是困扰不少乡民的多发疾病，这部分原因也归结于喝酒与抽烟。从业13年来，李玉忠最大的快慰是认了一个干儿子。
云南省红河州元阳县攀枝花乡，李玉忠完成出诊，又牵马走上返回卫生室的山路。
那是九年前一个下暴雨的晚上，邻村一个孕妇难产，给李玉忠打来电话。当年公路不通，也没电，李玉忠穿雨鞋翻过一座山到达孕妇家里。两个小时后，孩子顺利降生，母子平安。
现在孩子九岁，已认李玉忠做干爹。每年除夕当天，孩子都会抱着鸡来到李玉忠家磕头拜年。
在李玉忠心中，面对这种过命的缘分和交情，赚钱远远不能与之相比。
从医13年，李玉忠的电话从来没关过机。
村民们都想记住李玉忠的电话号码。关键时刻，这个电话号码能救命。李玉忠给不少老人写过自己的电话号码，老人们把纸片放在兜里，却总容易丢失。
李玉忠干脆定做了一批打火机，打火机上印着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老人来卫生室看病，他见人就送一只打火机。
老人们很高兴，以后点烟拿起打火机，就能看到李玉忠的名字和电话，而且不容易丢失。
李玉忠今年49岁，距离60岁退休还有11年。他总是想起自己的那些前辈。他们一到六十岁，卷铺盖走人，没有养老保障。但李玉忠说，“这十几年来不管怎么苦，当了乡村医生，从来不后悔。”
乡村医生的未来在哪？
李玉忠从少年时代就梦想当医生，救死扶伤。他告诉我，这十几年来不管怎么苦，当了村医，从来不后悔。但他总是想起自己的那些前辈。他们一到六十岁，就只能卷铺盖走人，没有退休金，也没有养老保障。2017年复星基金会做了一个乡村医生健康扶贫项目，给他买了人身意外保险，这让他出诊时多了些安慰。
他的儿子在县城当医生， 女儿也正学医，儿女都还孝顺，这到底是他的底气。2012年后相关政策出台，李玉忠开处方、打针的收入有所提高，目前每月收入能达到两三千，和外出打工还是不能比。但当他老去，打工也没人要，以后靠什么生活呢？李玉忠面对不远处清晰可见的未来，忧愁锁在眉间不愿散去。
他今年49岁，距离60岁，还有11年。
-END-
新闻推荐
攀枝花市西区政协到安居学习考察“委员之家”建设和管理工作 共同推动政协工作高质量发展
（全媒体记者余坤洋）11月19日，攀枝花市西区政协副主席、工商联主席杨华友带队到安居学习考察“委员之家”建设和管理工作。区...
攀枝花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攀枝花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