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与你对坐
还记得初到雕花楼的光景——古旧的老宅,空荡而静谧,案上的花瓶空着,像是没有人打理,又像是时常被清洁,泛着淡雅的光泽。古木老柱四脚坚挺,撑起一方宏阔的天地,石雕貔貅稳稳地匍匐在柱边的对称处,温柔中带着隐约雄浑的威仪,摸上去,凉凉的,好多年了,光阴的无情渗入石与木的肌理,我在其间,莫名觉得一种难言的亲近,或许是时间给人的安全感,似乎在这里,可以砍下本不属于身心的繁枝蔓节,轻松了,视每一件物品如老友,可以小坐片刻,对一两句无所谓的问答。
屋里的摆设不多,但每一件都落得恰到好处,一切简单到再无减少的可能。我在里面一边审视,一边徜徉,因为接下来,这将是我生命中又一段不寻常轨迹的记录者,他用老者温和的目光,我以一个闯入者好奇的眼神,相互问候,静自打量,时光静默如谜。
多年的生活习惯让我置身任意一处,都想要把它变成心灵栖居的场所,哪怕是寸步可及的空间,融入了温情的空气,就好像有流之不尽的重重暖意,抚慰人心。能让身心疲惫的人们都住进来,片刻、半晌,或是一天,或是……在之后流落于世间漫漫旅途中蓦然回首生起这一念,情景再现,念及曾那样温暖地生活着,这是一件让人感觉快乐和满足的事。
秋天的野外,四处散落着淡紫色的葱兰,花如兰色,叶若兰形,随意采几枝插瓶,并不施加多余的外力,只是随着它的身姿去摆设,如在野外一般自然,给足了水,倒也生得愈发可爱。屋因人气而显得烟火寻常,恰如这茶桌案上,不必多种奇花异卉的点缀,一两枝横斜便好。添置茶具更是多年的经验,景瓷淡素,与山水相合,屋内与室外,虚实相生,有无互通,别有一番韵味。壶炉宜陶,不施釉的真实,就像与人对饮的坦诚相见,炉烟升起,凝视久了,倏尔让人想起“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一句话来。很多时候,是心境淡到极致,才会生发出一丝觉,一点悟,静能生慧,古人早就有言。
在静兰茶室,行人常是行色匆匆,静者静久,动者动久,状态的对比愈发显著。有缘的人会坐下,与你聊天南地北的故事,畅谈人间的风雨与风雨后的恬淡,或者仅仅是因为想要歇息,向你致以最醇和的笑容,讨一杯茶喝。我见过太多生动的面孔,至今还留在心间,像冬夜燃着的一星星火苗,给人以慰藉——
曾遇到严先生,彼时,他正搀着母亲在茶室落座,而后抚摸着母亲花白的头发,逐字逐句,把我传达的语意以更慢、更清晰的语言向母亲诉说,转而不好意思地告诉我:“老母亲耳朵不好,我要再复述一遍。”我耐心地泡着茶,严先生与母亲温和地说话,母亲和蔼地看着我。像是英国小说里的结局,人们围着圆圆的火炉,杯子里冒着热气,故事就这样淡淡地结束了,又像是还会继续很久很久。
曾遇到小朋友大多,第一次见他,是被爸爸妈妈辅助着在小小的抄经室里抄写经书,爸爸在喝茶,妈妈在辅导,孩子认真地注视着经书上字体的变化。这些,不过是一瞥的印象。晚上的茶课开始之前,我竟惊讶又欢喜地见到这位小朋友,他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与其他小朋友一同,安静而乖巧地听了一堂课的时间,直到挥手告别。只是意外地,在第二天的清晨碰到他,孩子主动上来与我打招呼,不说话,默默地跟着我走,我俯下身体让他去找妈妈,而他嗫嚅着看着我说道:“你今天还会去茶室吗?”至今也忘不了那三秒钟的眼神,纯真直抵心灵,它让人回归初生,回归柔软,涤荡身心至清澈无染。
曾见过年过八旬的老人,他说明年这个时候,会带着小提琴过来,然后潇洒地,挥手自兹而去。曾见过年过半百的夫妻,在丰乐湖前回忆过往的趣事,笑语盈盈,似岁月不曾轻换。曾见过一位硬朗的先生,他说,喝什么茶不重要,是为了达到一种成熟而平和的心境,后来,我们成了茶友。曾见过一位爱笑的女孩,他凑在我耳边说:“姐姐,我告诉你,我闻到了风在吹,小花小草在跳舞的味道。”曾见过一位三岁的宝宝,因为生疏不愿与人亲近,因为喝了三巡茶,她张开臂膀,要我拥抱。
曾见过山外递过来的书信:见茶如面,顺祝冬安。我把它折起,端起一杯温热的茶,举杯遥祝,曾见过的你,一切都好。
新闻推荐
7月23日,鲍里斯·约翰逊在被宣布当选执政党保守党领袖后发表讲话。新华社照片据新华社电英国前外交大臣、伦敦前市长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