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盲”国王的司法创新

如果你是个英剧、美剧迷,一定会对英美剧中的“司法剧”印象深刻。打官司这事儿,在咱中国人的印象里是最不好玩的事情,但在英美法系下,这项枯燥的活动却变得很好玩:双方律师跟斗鸡似地吵来吵去,最后由陪审团来断案子,而貌似最重要的法官却偏偏在整个审判过程中最没存在感,最多就是敲敲法槌,喊声“肃静”。如此奇葩的规则是怎样成形的呢?这就要谈到一位国王——英国的爱德华一世。

1272年11月21日,爱德华一世正式加冕成为英格兰国王。对于这位赫赫有名的国王来说,司法成就在他一生的荣耀中只能排第三,排第一的是颜值。据记载,此公身高一米八八,两腿修长,容貌俊朗,后世考古学家对爱德华一世开棺验尸后发现,他的身材几近完美地符合黄金分割比例,故其绰号“长腿爱德华”绝非浪得虚名。

与颜值相映衬的,是爱德华一世爆表的战斗力。在他以前,中世纪领主对战争的理解就是骑马持械互殴,爱德华一世是第一个改变这一无脑战术的军事家。他从威尔士人那里学来了长弓,将其融入自己的战阵,每次打仗,爱德华先命他的长弓手一通狂射,等对方阵型被射乱之后,再亲率骑士给对方致命一击——这种先火力覆盖后机动力量突击的理念直到今天仍被军人沿用。

不过,真正让爱德华一世流芳千古的,却是他对英美习惯法制度所起的奠基作用。因为这项功绩,爱德华一世被冠以“英国的查士丁尼”的荣誉称号。说来奇怪,作为大陆法的奠基者,东罗马的查士丁尼皇帝是找了一帮法学家帮他修了《民法大全》,反观爱德华一世,不仅没财力雇那么多专家,其本人也没啥法学修养,这样的人怎么为英美法系“制礼作乐”呢?

这就得说到爱德华一世以前的英国法律传统。爱德华的远祖征服王威廉原本是受封于法国的诺曼底公爵,趁着英格兰内乱夺去了王位。作为外来户,国王们对英格兰本土民俗不熟悉,所以在爱德华一世以前,历代国王对民间案件都采取“无为而治”的方式,听任当地人按旧有习惯处理案件。这样一来,本应属于国王的法庭就成了地头蛇说啥是啥的一言堂。到了爱德华一世登基时,已经发展到有贵族公然敢在法庭上拔剑出鞘,架到国王派来的法官面前,声称这才是法律。

乱成这个样子当然得管,而爱德华一世的管理方法十分特别,他搞了一个名叫“王座法庭”的制度创新,把自己的王座搬上马车到各地巡游。每到一地,把王座就地一放,国王或其代理人在王位上一坐,便开始审理当地的诉讼。爱德华的高明就在于,每当“王座法庭”开庭时,当地贵族、乡绅一般都要出席陪审,给出裁决意见,国王或其代理人只要觉得该意见靠谱,就照着意见宣判。

爱德华还发现,很多农民因为文化水平不够,在申诉时往往很难表述清楚自己的意思,在辩论时,平民更有可能惧怕贵族老爷的地位,不敢与之抗辩。于是,爱德华又搞了个“代办人制度”,规定民众在法庭上可以指定一名代办人替他与人斗嘴。这样一来,诉讼双方之间身份和辩论能力上的差距也被拉平了。

爱德华一世的这一系列创新,其实就是现代英美法系的起源——陪审的贵族和乡绅演化为陪审团,替申诉人辩护的代办人演化为律师,而端坐于法庭正中的法官,其实就脱胎自当年的爱德华本人。现代英美法庭中所有的角色、流程乃至司法逻辑,某种程度上都是由这位国王奠定的。

当今天的法官敲着法槌断案时,不知你是否能依稀看到这样一幅图景——在700多年前英格兰的某处荒野上,容貌俊朗的爱德华耷拉着他那两条大长腿坐在王座上,当听到诉讼双方要吵起来时,国王抽出宝剑,威慑性地敲打着他的铁王座:“先生们,肃静,请肃静!”——这敲击声,是现代司法制度的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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