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间是夜晚” ——读意大利诗人夸西莫多的一首小诗
萨瓦多尔·夸西莫多（SalvatoreQuasimo-do，1901-1968）意大利诗人。夸西莫多一生著有许多作品，尤以诗歌著名。主要作品有诗集《水与土》、《消逝的笛音》和《日复一日》等。1959年，因为“由于他的抒情诗，以古典的火焰表达了我们这个时代中，生命的悲剧性体验”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萨瓦多尔·夸西莫多是生长于西西里岛的意大利隐逸派诗人，也许是因为受到故乡旖旎风光和悠久文化传统的陶冶，他以驰骋浪漫的想象、表现内心世界的感情波澜见长。但是，他的一首小诗《瞬息间是夜晚》，和他那些想象丰富、激情澎湃、充满浪漫情调的大多数作品迥然不同，它像斯芬克司之谜一样，以高度浓缩的意象，包含了对人生及人类命运的无尽的哲思，以警句铭文式的简洁与意象美、图案美、音韵美，为世界诗坛所推崇。这首小诗，是夸西莫多第一部诗集《水与土》中的最短的一首诗，也是夸西莫多最著名的一首诗。他自己也很注重这首小诗，1942年的诗集即以它命名。
瞬息间是夜晚
（意大利）萨瓦多尔·夸西莫多
每一个人偎依着大地的胸怀孤寂地裸露在阳光之下：瞬息间是夜晚。
首句向我们展示了犹如母亲哺育幼儿一样动人的情景。大地是人类的母亲，人依赖大地而存在。作为个体，每一个人都是大地的儿女，每一个人的根都在大地的深层，每一个人都不能离开祖祖辈辈生生不息的大地；作为群体，人类至今仍是大地的婴孩，像婴孩般偎依在大地母亲宽厚温暖的怀抱里，从中不断汲取生命、爱和力量。
品味着第二行，你的脑海里会浮现出这样一幅画图——一个赤裸裸地站在大地深处的人，黝黑的躯体被一抹从空中泻下的阳光照亮，或者说，在阳光照耀下，他黝黑的躯体正闪闪发光。他，承受着温暖和恩惠，也承受着暴晒和炙烤。当然，还有雨露的滋润和霜雪的摧打。他孤寂中成长的生命，被阳光照亮。在大地上，他进行着创造性的劳动，他似乎创造了一切。然而，他不再像幼年时期那样，偎依在母亲怀里，他失去了庇护，甚至连一点荫蔽也没有。他是辉煌的，然而更是孤寂的——在广袤的、有些灰暗的背景上，他是孤苦伶仃、孤独寂寞的一个，这也仿佛是人类在茫茫宇宙中困境的缩影。作为人类整体的“他”，在茫茫宇宙中失散了众兄弟，他孤寂地裸露在阳光之下，是有些被迫和无奈，也包含了一种期待和呼唤。
末句“瞬息间是夜晚”——夜晚，它象征着黑暗与死亡，睡眠与梦幻，孕育和萌芽，终结和安息，是丧失、也是得到，是净化、也是混沌，是空虚、也是充满。夜晚如魔鬼吞噬了一切，夜晚也像巨灵创造着一切；夜晚更像摇篮，栖息着新生的安恬。而在这首小诗中，夜晚只是黑暗和死亡的象征。当死灭的寂静降临，人和人的创造物——摩天的楼宇、纪念的碑塔、城市的丛林等等，所有的丰功伟绩，被泼墨般抹去，灰飞烟灭，了无痕迹。人，来之于尘土，又归之于尘土，这就是人的宿命，人类的宿命，万物的宿命。
可以说，这首小诗以简约的意象、凝炼的语言所包含的巨大思想内容，及其所提供给读者填充情感、驰骋想象的再创造的无限空间，是世所罕见的。在这里，人的诞生、成长和死亡，犹如舞蹈，塑造为三个造型，犹如摄影，定格为三个瞬间，构成隐逸之美的绝妙图案，表现了生而为人的孤寂、追求升腾的崇高和岁月倥偬、人生倏忽即逝的幻灭之感，抒发了对大地母亲深厚博大的爱和忧痛深广的胸怀，并隐隐透露出凄凉哀惋的意绪。在音韵上，头两行悠扬舒展，宛如牧歌，而结尾短促顿挫，似一声轻叹，戛然而止，回旋曲般的旋律，强化了其意旨的表达，暗示了人的生死、人类的存亡就像日出日落和昼夜的交替更迭，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它不绝如缕的韵律回荡在耳畔，缠绕在心头，使人扼腕叹息，痛感生命的短暂，也更觉得这只有一次的生命的可贵。
附夸西莫多的诗两首：
欢欣的模仿
树林使黄昏
更像被遗弃的地方，
你无精打采地
最后的脚步已经消失，
就像花朵很少长在
菩提树上，这是命运。
追寻你生命中沉默的经验。
镜中，时代对我显示
不同的运气。如今
美闪在别人的脸上，
我已经失去每一个
不该失去的事物
甚至在这残余的声音中
欢欣也是模仿
(沈睿译)
语言你笑我为了诗而变得消瘦，山峦和天空，碧绿的篱笆包围着我，飒飒的榆树还有抖动的水声；我让行云和光线加深彩色欺骗我的青春。
我深深了解你。你
心中的一切都已迷失。
并在温柔的动作中
胆怯地扩张自己
然后在和谐的造型中，
你又降在十个海螺贝壳的脚边。
但如果我要你，瞧吧！你也是我和伤心的语言。我心爱的，我在这里悲伤依然活着，但很孤独。（赵小克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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