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游漫记之十四 莱茵河畔两座城罗力玮
在德国西北部的一个机场跳上火车，天色灰蒙蒙、阴沉沉，再看看周围的人面无表情，我想，也许这才算得上是到了德国。
德国西北部是重工业区，著名的鲁尔区就在那里，晚清民国历史中常会提及的“克虏伯大炮”便是那里的代表性产品。但对我来说，那里最重要的“产品”其实是生于波恩的贝多芬和建于科隆的大教堂。
二战结束后，东德西德分立，东德把首都定在柏林的苏占区，即东柏林，而西德就麻烦了：虽然美英法也在柏林占了地盘，但整个西柏林都处于苏占区的包围中，像是随时都有强拆之虞的钉子户，那里显然不适合当西德的首都。西德为“定都”搞了“海选”，结果选了波恩。波恩位于莱茵河畔，城市不大，走在街上真看不出有什么“首都相”，街道窄得很，两边的建筑很低矮，布局也颇为随意……这一切都让人怀疑，选波恩做首都只是因为贝多芬生于波恩。
德国人不像中国人那样讲究“安土重迁”，贝多芬就常搬家。在维也纳参观过贝多芬的故居，那里就标着“某年到某年贝多芬在此居住”，时间不长，路牌上则写着“贝多芬·帕斯卡屋”，“帕斯卡”应该是当时房东的名字。也许维也纳还有别的贝多芬故居，但波恩的贝多芬故居只有一处保存了下来：十九世纪末，几位市民集资把贝多芬一家住过五年的这栋屋子买了下来，并自发成立了以保护贝多芬故居为宗旨的贝多芬协会，这栋三层带阁楼的房子就成了全世界爱乐者的“圣地”。
故居的诸多展品中包括了贝多芬的一缕头发和一个石膏面模。贝多芬去世之后，维也纳人把他的头发剪了个罄净，估计展柜里的头发就是那时剪的。石膏面模保存了贝多芬的形象，很珍贵，之前在维也纳也见过一个，当时以为是“去世时做的”，但看看旁边标的年份才知道不是。波恩的贝多芬石膏面模旁的标签上则有“Tod”字样，这个德文单词意为“死亡”：那应该就是贝多芬的死亡面模了。
虽说有宏大而深邃的贝多芬，但总体上说，小城波恩给人的感觉还是“灵秀”，像是法国的城市，并不那么“德国”，如果和科隆比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没到过科隆就没到过德国，这是德国人的说法，而科隆给人的感觉也的确很特别。
无论从科隆城外的哪个方向，都可以看到科隆大教堂两座高耸的尖塔在向人们招手，远远望去，那里仿佛有股神秘的力量。科隆大教堂建在莱茵河左岸，正对着一座铁路桥，因为教堂就在桥头正前方不远，从河对岸开来的火车一过铁路桥就要向右转弯，过了弯就是火车站。
站在教堂前的广场仰头上望，我怎么都觉得有些“不真实”，这座教堂很高大，像山一样高大，但又不像山那样有“坡度”，而是直挺挺地向上刺去。外墙上可以看到许多垂直方向上的结构，建筑学上叫“扶壁”，是用来支撑墙体和拱顶的，在外墙顶部竖着成排的石柱，加上两座高可入云的尖顶塔楼，整个建筑仿佛在不顾一切地向上。有一位德国作家在反思日耳曼民族历史时就说，这个民族一直向上，某天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下不来了——这说法还真像极了科隆大教堂。
进到教堂里面最先看到的便是成排的石柱，像树林子一般，很是震撼。柱子都由较细的部分组成，类似于柴捆，直伸到顶部再向四周散开，平顺自然地与花瓣状拱顶的肋相接。有些教堂高大沉重的拱顶全靠墙体来支撑，这样就要把墙修得牢靠厚实，墙上连窗洞都没法开，意大利的一些教堂就是这个情况，而科隆大教堂众多的柱子减轻了墙体的压力，加上外墙扶壁的支撑，人们这才可以把墙体修得薄些，然后在墙上开窗洞装彩色玻璃。
进教堂里面的人都没法忽视墙上的彩窗，因为窗子实在太大太炫目。彩窗上绘有宗教题材的画，我只能从中认出圣母还有受难的耶稣，窗上还有众多人物，大约是使徒等等。光线穿过彩窗，在教堂的空气中留下无数斑斓的光带，最后再投射到地上、墙上……这样的景象会在天主教教徒心中激发出什么，不信教者如我实在很难想象。
这座恢宏的建筑不像是人间的，但的确是人建的。教堂始建于十三世纪，因工程浩大且建建停停，其间设计图纸还曾丢失过，到工程告竣已是十九世纪末。在大多数时间这座教堂都是烂尾楼，那些为教堂出钱出力的科隆人中没几个能看到教堂完工的样子，甚至也没几个建造者敢说工程何时能完工……但最终科隆人还是把十字花装到了教堂塔楼的顶端。
二战期间，盟军的地毯式轰炸几乎将科隆夷为平地，唯一没有炸弹命中的建筑就是科隆大教堂。考虑到当时的技术条件，万米高空的盟军飞机在枪林弹雨中往地面扔炸弹其实就跟飞鸟拉屎一样，是没什么精确度可言的，所以全城尽毁而大教堂却全身而退这件事恐怕只能用“奇迹”、“上帝保佑”加以解释了。
时光如莱茵河水般冲刷着这个星球，莱茵河畔的科隆大教堂却熬过了长时间的“烂尾”，熬过了大规模的轰炸。教堂登顶的螺旋形楼梯一共有五百多级台阶，我在里面转啊转，最后转到塔楼顶部，下面就是德国的“命运之河”莱茵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但爬上科隆大教堂的塔楼，杜甫的那份豪情我一点也感觉不到：和这座大教堂相比，人渺小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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