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树洞

夜深，听帕尔哈提的《忘了她》。“忘了她，就像忘了一朵花/就像忘了哭过的青春/笑过的年华………”帕尔哈提开头只一句“忘了她”，就扣住了人的心——低沉，伤感，透着无奈。心，沉下去，沉下去。

往事如静水深流却又露出了水底的漩涡，像风欲停却又听到风撕裂帛的声响。

谁的人生，没有哭过的青春？笑过的年华？

对谁说，对谁说？看《花样年华》，周慕云去了新加坡，离开了苏丽珍，给自己和她的爱划上了一个句号。他和阿炳喝酒，说“以前的人，如果心中有秘密，会跑到山上，找一棵树，在树上挖一个洞，然后把秘密全说进去，再用泥巴把洞封上，那秘密就会永远留在那棵树里，没有人会知道。”阿炳问他有什么心事，他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爱她的，却只能欲言又止。他牵挂她，可是却不能告诉她，他们，都已不是自由身，她注定只能藏在他的心底。

整部电影，低沉的大提琴的声音贯穿始终，像树洞，是说不出的秘密。

影片的最后，周慕云去了吴哥窟，在墙上找了个洞，把自己无法向人述说的秘密说了出来，抓了一把带泥巴的草把洞口封住。

从此，那个洞，就成了他人生的树洞。

永远留在心底了罢。正像那句宋词“欲说还休，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想起一个朋友。

情窦初开的年纪，爱上了一个人。她爱他时，还是个大学生，家境贫寒。他有令人羡慕的工作，有房有车，家里还请有保姆。他的圈子里，不乏出众的美女。可是他，却独独喜欢她。也是，她善良，知性，像山野里一朵淡淡的百合花，有着与众不同的美。

毕业的时候，她分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工作。她以为，异地的他们会分开。可是，却愈爱得浓烈。

那年代，没有电话，没有手机，所有的相思，在一封封信里，在一张张车票里。

她等着做他的新娘。

幸福却戞然而止。他得了绝症，不久逝于人世。像电影的情节。

她有多痛，有多少夜里的哭泣，谁也不知道。她瘦了好多，再也没有人，听她说过他。

他成了她人生的树洞。

再后来，她也曾谈过对象，却总是无疾而终。现在的她，独自一人。淡淡的生活，淡淡的工作。

我是在她的微信朋友圈，听的这首《忘了她》。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转了这首歌。就像天空飞过的鸟，看不到飞行的痕迹。

又想起了著名的哲学家、逻辑学家金岳霖，他爱上了林徽因。那时的林，已经是梁思成的太太。这注定是一段三分甜蜜、七分苦涩没有结果的爱。当最终林向丈夫坦白，梁的胸怀感动了金的时候，他选择了退出，并且终身不娶。

有多少人，会用一生一世来爱一个人？退出的金岳霖，不是不爱，而是把爱藏在了心底。林徽因病逝后，他送她一副挽联“一身诗意千寻瀑，万古人间四月天”。追悼会上，他的眼泪没有停止过。

八十多岁的时候，有人拿编好的林徽因诗文请他写些话，他摇头，一字一顿地说：“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不能说。”他停顿一下，又继续说“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有这种话。”他说完，闭上眼睛，垂下了头，沉默了。

她在于他，已经是人生的树洞，千言万语，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一转眼她在天涯我在天涯/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帕尔哈提的歌声依旧。

人生苦短，情意长长，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情，就让它成为秘密，永远封在人生的树洞吧。

像周慕云，像金岳霖，像世上千千万万真正爱过的人。□尘世淡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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