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卫诗人和他的诗歌世界——评陆汉迎的诗歌创作 陆 辛
陆汉迎在都安高中当了二十多年门卫，
也在诗界行走了二十多年，称他为门卫诗人不为过吧。案头上放着他送来的诗稿，都是他从发表过的作品中精选的。板凳应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字空，面对诗稿，我不由得感慨万千。
1995年以前应该是汉迎诗歌创作的起步阶段，《父亲》是我多年前就很欣赏的诗，入选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的《诗之新叶集》，诗曰：“父亲抚摸着他那几棵烟苗\该打顶了\让每一片阳光长得厚实——卷一个喇叭\念头在他指间烧着\弯下身子\那些多余的情节被一一剪下——就是地上的影子\也落得堂堂正正。”全诗的镜头感极强，阳光、人影、喇叭烟头、烟叶这些意象组织到画面中，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流露出诗人对父亲深厚的情感。作者后来的另一首诗作《看妈妈织布》亦如出一辙：“梳理着暮年的银丝\一根一根地簪夹\唯恐迟来的寒气——沉甸甸的温情\涵盖一个游子的冬天——”母子之情，写得如此传神生动，难得的深沉。门卫清贫，汉迎以诗行孝，老人能不感到慰藉吗？上世纪90年代初，汉迎参加《诗刊》杂志的刊授，到北京面授时得到名家点拨，进步很快，被新加坡热带出版社收入《中国青年诗人三百家》的那首《宗支图》可见一斑：“没有版面的倍比\历史一次次地扭曲\拉开漫长的漂泊和失散\踏着远古的风雨——朝阳终于挂上炊烟挂上柔和\多少真挚的呼唤开始命题\一幅百姓的家谱啊\升起来，一面面炎黄不朽的旗帜。”锤词炼句，洗练而凝重，真是拳拳之心赤子情怀。渐渐地《韦拔群》《生日》《无题》《梯地》《选择》接二连三地登陆国内诗歌赛事和期刊。
1996年以后的十年是汉迎诗歌创作的第二个阶段。这十年似乎有些平淡，仿佛经过淬火，是激情凝固了吗？其实不然，此期间的佳作很值得一读。2005年的《学校保安》，是诗人对自己的写照，“白天，我看到学生们粲然的笑脸\深夜，我在看守学生们那五彩的梦——当我的脚步轻轻地走进金秋的季节\校门里又飞出一群金色的凤凰——不卑不亢，不问荣辱——金榜上没有我的名字\金榜里年年有我的汗滴。”而1997年在广西文学上发表的《牛》则是一首充满象征意味的诗。在农耕社会，精神家园中牛的意象无处不在，“牛是精神世界的一个部落\思维的方式和人类息息相通\当艰辛的日子套在肩头\含泪的眼睛\望着田头的枯草伸出舌苔。”随着机耕代替牛耕，而牛的精神却成了永远抹不掉的记忆，“许多年以后站在田埂上的农人还在想\以前他们曾有一些好牛。”而牛的命运呢，“牛的生命比人短暂\也写不进世代相传的族谱。”难道这仅仅是说牛吗？诗人在惋惜牛的命运时留下一个大大的问号，好牛都到哪里去了？诗人的思考并没有就此止步，2005年那首《一只蛤蚧的歌声从山中传来》，就是这种思考在继续。
2007年以后是汉迎诗歌创作的第三个阶段，由于生活积淀的日愈丰厚，诗歌技巧经日复一日的锤炼而走向成熟。为摆脱纤巧的风格，使诗作的面貌显现出宏大气象，作者进行了勇敢的尝试。2012年创作的《从阅兵村看您走来，我的中国》以庄严的主题、铿锵的节奏、热烈的抒情获得第十届“中华颂”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诗中写道：“此时此刻，此刻此时\热血不再属于一个躯体\她在与热泪一片交融\与灵魂一起缠绕\多少坎坷多少屈辱荡涤而去\东方巨龙翻卷着一阵阵狂飙。”2013年创作的《湘音》中，诗人怀着对伟人的崇敬，以大江东去般的豪情，再现那段中国人民解放事业的红色历史，感情真挚，笔势如虹，获得了第十一届“中华颂”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不仅如此，一些有关历史、文化和民族的思考，也走进诗人的诗页，“挑起大山的日月\挑破生命顽强的双肩\方块字的会意\音节如实拍中来\母语呼之母语骨肉丰满——走南闯北，乡音不改\母语一路走远”（《母语》）因为母语滋养灵魂，我们倍感亲切。“每一串珠子\都是七律的绝句\前人读解它\轻松自如\但后来却无人七步行诗\一个近代史撒落一地”（《算盘》）诗人以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算盘钩起沉思，对接两弹一星嫦娥奔月，写活了我们伟大民族的文明史。“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只有飞，在深山里才看到辽远\只有飞，在贫穷中才看到希望”（《有一支歌飞得更高》）这是一个南方民族对飞腾的憧憬，于是“带飞的词句\从关注到关爱\慈善和温暖\便一头扎进梦的季节。”何等美丽的梦啊。再看另一首诗作《冬之鸟》，这是一首纯粹的诗歌。诗中隽永的诗句，跃动的情思，优美的意境，撩拨人心弦。起句“树的叶子交给秋天\鸟的翅膀开始茂密。”随鸟而行，看到“老人独钓寒江\鸟儿站在竿上。”好一幅静谧的水墨画呀。然后这只冬之鸟“看看天空\高悬的果实没有翔\树丫上的脚丫\抓风抓雨\衔走一颗颗即将破壳的春天。”这是一组充满生机多么灵动的蒙太奇镜头啊。于是便追逐，“头被一粒种子击中\我的心开始发芽。”没有凛冽的寒风，没有雨雪冰冻，我们分享到的是冬之鸟暖融融的诗情。名至实归，这首诗荣获星星诗刊创刊五十周年诗作大赛优秀作品奖。汉迎貌酷拙朴，竟然有这样一颗玲珑剔透的诗心呐。
不是愤怒诗人的怒目金刚，也不是浪漫诗人的男欢女爱，更不是田园诗人的不近烟火，汉迎只属于他自己，倚仗大山风雨为他孕育的沉稳和灵气，将一截渡橹、一把粮食、一根稻草、几片烟叶，甚至像山鸟蛤蚧那样卑微的生命，请进他的诗歌世界，赋予人性人格，灵魂便陡然壮大起来。
汉迎当了二十多年门卫，他面前走过的学子何止成千上万，其中不乏清华北大的骄子，他们可曾想到，为他们看门的那位老兵，竟然是一位诗人。名校都高太奢侈了，竟用一位诗人来看门，真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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