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一场，又何妨
□新时报记者 徐敏
杰克和他的朋友们喝了大概有一吨的葡萄酒吧。看完了海明威的《太阳照常升起》，我倏然涌上心头的是这个想法。
哪个年轻人没在沉溺于感伤情怀时享受过酒精的刺激呢？记得还在读大学时，有次和几个朋友一起去KTV唱歌——似乎也不是为了唱歌，只是喜欢在那个昏暗沉醉的空间内喝酒聊天，也没有太多值得感伤的情愫，只是有些矫情地围在一起强说愁。后来几个女生踉踉跄跄地走出KTV，嬉笑在人来车往的大街上，一度坐在地铁站门口大声而荒唐地言笑，引发路人回头轻笑。清醒过来后不免觉得尴尬，如今回想起这段泛黄的经历，只觉得那是珍贵的回不去的青春时光。
我们在和平年代的青春和海明威在战火纷飞年代的青春，即便都有葡萄酒，也有着太大的不同。《太阳照常升起》的故事发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战争、动荡、歧视和死亡笼罩着欧洲。美国青年记者杰克和他的朋友们目睹了人类空前的自相残杀，发现战争远远不是他们原来想象的那种英雄事业，所谓民主、光荣、牺牲等等，都是些骗人的东西。他们厌恶这场战争却又找不到出路，他们心灵空虚、无所适从，乃至放浪形骸。几名青年男女沉溺在巴黎的酒吧中，在西班牙的斗牛场上享受激情，每个人却也因个人情
感而心事重重。
与这些年轻人相比，我们这一代人的青春只是弥漫在老狼和朴树歌声里的小忧伤，而没有一个混乱不堪的时代伤痛和记忆。痛苦和疾患让杰克这样的年轻人清醒，为着世界美好而奔赴战场的一腔热忱原是徒劳。整本书都像是泡在葡萄酒中一般，弥漫着浓浓的酒精味道，这些人每时每刻都在饮酒，每一句话、每个段落、每一页都是醉的，他们一边沉醉、一边胡话，在高亢的声音里掩藏着自己心中的悲哀。正如杰克的朋友比尔总结：你是一名流亡者。你已经和土地失去了联系。你变得矫揉造作。冒牌的欧洲道德观念把你毁了。你嗜酒如命。你不务实事，整天消磨在高谈阔论之中。你是一名流亡者，明白吗？你在各家咖啡馆来回转游。
海明威在这本书中用大量篇幅写了西班牙的潘普洛纳圣费尔明节（奔牛节）的盛况，这个节日也正是因这本书而闻名于世，而这段描写源于海明威真实的西班牙之旅。在西班牙斗牛场上，健壮而愤怒的公牛，英俊而冷酷的斗牛士，热烈而疯狂的观众，还有几百种醉人的酒精，这一切都让人忘我欢腾、放肆迷醉。然而离开了斗牛场回到酒店，褪去五彩缤纷的伪装，洗个热水澡躺在床上之后，该面临的情感困境和荒唐世界一点也没有改变，青年们仍然沉浸在迷茫之中。
《太阳照常升起》是海明威早期的代表作，他也因此成为“迷惘的一代”的代表性作家。从写作手法上来看，这本书类似于“日记体”小说，作者流水账般记录着沉溺在钓鱼、酒吧、斗牛场上的每一天。书中使用了大量对话体记录方式，节奏缓和，缓和到一度让人觉得不够洗练，那些若有若无的对话似乎并不太影响情节的流动和人物的迷惘。直到最后合上书后回味方觉得，那些看起来无聊寡淡的对话，以及买一个鱼钩再买一个鱼钩的情节，正是一群充满迷惑的青年的无趣和困惑的行径。因为不知道该走向何方，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充满创伤的世界，所以他们那么容易爱上这种颓废而索然无味的生活。
没有永恒的节日和狂欢，只有永恒的困境。迷惘始终伴随着一代又一代的青年人，不论年代和国界。小说结尾处，在战争中失去了性能力的杰克面对着自己所爱的风流女子布蕾特，凄凉寥落。布蕾特也只是怅惋：唉，杰克，我们要能在一起多好。你我都知道是战争毁灭了他们的爱情，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沉溺在酒吧中继续打发时间。
现在的青年人仍然会对海明威这代人的迷惘有所共鸣，大概就是如他在《太阳照常升起》中所说的：一代人来，一代人去，青春会过去，迷惘会消散，唯有大地永存，太阳照常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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