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伊朗失败了吗?
2020年2月19日,伊朗官方在库姆正式确认出现两例新冠病毒确诊病例。3月,伊朗疫情发展迅猛。媒体上出现了许多对伊朗的担忧乃至批评,有观点认为伊朗疫情严重和较多高官感染是伊朗公共卫生与医疗水平低所致。
其实不然。根据联合国发布的《2018年人类发展指数》(Human Development Index 2018),伊朗排在全球第65位,位列人类发展高水平国家行列,居于发展中国家前列,在中东地区紧跟在以色列、海湾六国和土耳其之后。鉴于伊朗长期受到制裁,这个排位就显得尤为突出。根据该报告,伊朗平均预期寿命为76.5岁。根据世界卫生组织《世界卫生统计2019》(World Health Statistics 2019),伊朗新生儿专业人员助产率为99%。这些数据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反映伊朗的公共卫生状况和医疗服务水平。
至2020年5月初,疫情已经在中东多个国家扩散。在中东主要国家中,卡塔尔的感染率为0.5%,以色列为0.19%,土耳其为0.15%,阿联酋为0.13%,伊朗为0.12%,沙特为0.07%,阿尔及利亚为0.0096%,埃及为0.0059%。通过比较可以看出,比起其他几个国家,伊朗的感染率并不算特别高。
针对疫情,伊朗采取的并非是非常严格的隔离措施,而是相对弹性的社会防控措施。3月21日,伊朗总统鲁哈尼宣布开始包括限制旅行在内的社会疏离措施,而这也适逢伊朗传统节日纳乌鲁兹节长假,可以说是顺势而为。4月11日,德黑兰以外低风险省份复工复产,18日首都德黑兰低风险经济活动也开始复工复产。
之所以采取较为弹性的方式控制疫情,主要有三个方面的考虑:在保持经济运行和防控疫情方面尽力取得平衡;传统的社会文化习惯使得严格的隔离措施难以为民众接受;伊朗认为彻底实现零感染的目标是无法达到的。伊朗要确保医护人员尽可能得到保护,不受病毒感染,同时集中医疗资源治疗重症和危重症患者。
从2月19日出现首例确诊病例开始,伊朗3月2日至22日平均每日新增病例超过1000例,3月23日到4月17日每日新增病例在1500例以上,最高单日新增为4月4日的3460例。4月5日,伊朗现存确诊病例达到峰值的34887例,此后持续下降;每日新增死亡病例也从3月15至4月13日每天100例以上降到之后的每天100例以下。可以说,自4月5日现存确诊病例出现拐点之后,伊朗疫情出现了持续向好的态势,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相比较而言,以色列在4月15日现存确诊病例达到峰值的10117例,土耳其在4月23日现存确诊病例达到峰值的80808例,而沙特阿拉伯、卡塔尔、阿联酋、埃及和阿尔及利亚到五月初还没有达到峰值。2003年以来中东地区阿拉伯国家弱而非阿拉伯国家强的格局,同样在疫情防控方面体现出来了。鉴于伊朗长期受到制裁,2018年之后更是面临美国严厉的单边制裁,可以说它在抗击疫情方面做得更好,这在社会心理调适、抗疫经验、物资储备和恢复经济上都有体现。
伊朗主张强有力的政府和富有弹性的社会之间的紧密结合,通过集中医疗卫生资源和实施松紧适度、分区施策的社会管控措施,来控制疫情。而与抗击疫情同样重要的任务,是应对美国施加的单边制裁。
特朗普政府对伊朗的极限施压政策,目的在于通过经济、社会、政治的互动,严重削弱伊朗经济,引发伊朗社会动荡,达致伊朗政府垮台。3月疫情迅速蔓延的时候,不少人认为伊朗可能扛不住了,瘟疫将是压垮伊朗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看来,并非如此。疫情下的伊朗并未出现严重的社会分化和政治极化,相反,精英与民众在压力之下凝聚起共识。
针对美国的极限施压,伊朗继续以极限抵抗加以应对。
首先是在地区安全层面。在也门,2020年2月14日,什叶派的胡塞武装用地对空导弹击落一架沙特战机。3月28日,胡塞武装发射两枚导弹攻击沙特首都利雅得和南部城市吉赞,被沙特方面拦截。4月9日,以沙特为首的联军单方面宣布停火,分析认为,继去年7月阿联酋决定从也门撤军之后,沙特也有意借疫情寻找从也门抽身的机会。
在叙利亚,去年12月,阿拉维派(什叶派分支)的叙利亚政府军对伊德利卜省展开军事行动。2020年以来,叙利亚和土耳其军队之间的紧张升级,2月27日,双方在伊德利卜爆发激烈冲突。3月5日,土耳其与俄罗斯就伊德利卜停火达成协议。
在伊拉克,2020年3月30日,伊朗圣城旅新的司令伊斯玛仪·卡阿尼(Esmail Qaani)对伊拉克进行了访问。此外,4月15日,伊朗革命卫队船只与美军军舰在波斯湾发生“危险接触”;4月22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宣布成功发射首颗军事卫星,引发美国关于伊朗发展导弹项目的担忧。
其次是经济层面。为了应对由于美国制裁而导致的石油出口困难,伊朗提出了“抵抗预算”(budget of resistance)的概念,其核心是根据非石油收入编制预算,而石油收入则全部用于发展项目。美国的制裁使得伊朗原油出口由每天250万桶下降到14万桶。在这种情况下,伊朗经济对原油出口的依赖程度大大降低。2020年4月22日,伊朗总统鲁哈尼表示,国际油价暴跌对伊朗经济的影响远远小于其他石油出口国。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2020年4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World Economic Outlook),2019年海湾五国加两伊等西亚产油国中,只有伊朗的国内生产总值实际增长率是负数,为-7.6%,伊拉克为3.9%,阿联酋为1.3%,科威特、阿曼、沙特、卡塔尔等国在0.7%到0.1%之间。2020年海湾七个产油国的国内生产总值预期实际增长率都变为负数,阿联酋为-3.5%,沙特为-2.3%,伊朗为-6.9%;而2021年的预期数值,伊朗为3.1%,阿联酋为3.3%,沙特为2.9%。可以明显看出,伊朗相对于地区其他产油国,经济形势走势更为平缓、积极。
可以说,疫情的爆发、油价的暴跌,不仅没有弱化伊朗在中东地区的战略地位,反而在某种程度上加强了伊朗的地区战略地位。
伊朗方面对此感到振奋,认为疫情在带来挑战的同时,更多的是提供了机遇,它希望抓住机遇,巩固和扩大其在中东地区的战略优势。在这方面,开发抗疫相关技术手段、推动地区安全、促进经济恢复,是最为有效的方式。鉴于其所处的状况,伊朗集中关注前两个方面,在全力研发新冠疫苗和特效药的同时,继续推进地区安全合作机制,尤其是此前已经提出的“霍尔木兹和平努力”(HOPE)倡议。
总体而言,中东地区的战略格局尚未因为疫情而出现根本性的变化,“伊朗走强、沙特等国走弱”的态势依然延续。
美国对此有清醒的认识,不过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办法。特朗普政府一方面有意在中东压制伊朗,促使伊朗政权更迭;另一方面却不愿与伊朗在中东全面直接对抗,更要求沙特等地区盟友分担责任、分摊成本,以便减少美国在中东地区的投入。说白了,美国依然采取“经济战”的方式,对伊朗实施以严厉制裁为主的极限施压,希望以比较低的成本压制伊朗。鉴于美国本土疫情严重,美国这次并没有为其中东盟友抗疫提供太多帮助,进而形成对伊朗的压力。
正如美国伊朗问题专家特里塔·帕希(Trita Parsi)所说,美国的“极限施压”既没有让伊朗放弃核计划和弹道导弹项目,也没有切断伊朗与伊拉克、巴勒斯坦、黎巴嫩和也门盟友的关系。“极限施压”无法压垮伊朗,即便在疫情和低油价叠加的情况下也是如此。
如果特朗普想要压垮伊朗,针对伊朗的全面战争是唯一的手段,而这对于美国而言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选项。在这种情况下,中东地缘战略格局会继续向对伊朗有利的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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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吴冰冰,系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院特约研究员、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阿拉伯语言文化系副教授。(本文来自澎湃新闻,更多原创资讯请下载“澎湃新闻”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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