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列强纷纷倒下阿富汗是如何成为“帝国坟场”的？

澎湃新闻 2020-03-29 08:32 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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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富汗的神秘力量

作者：德克萨斯红狼编辑：Thomas

美国开始从阿富汗撤军了，持续20年的阿富汗战争似乎终于要在2020年画上终止符。这场战争目前为止，已造成两万多美军伤亡，平民则不计其数。

联合国发布的平民伤亡年度报告称，2019年就有3403名平民丧生，6989人受伤。对美国来说，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是其不能承受之重，国内外各种压力都在不断促使美国政府坐下来和塔利班进行和谈。阿富汗再一次凭借其特殊的地理环境，赢得了“帝国坟场”的外号。

▲阿富汗崎岖的地形，暗示着外来侵略者终将受困于此

所谓“帝国坟场”，是指在世界历史上，统治阿富汗的外来强权，总往往会陷入阿富汗的战争泥沼而无法自拔，最终拖累整个国家。无论是19世纪时期的日不落帝国——英国，还是20世纪的超级大国——苏联，一旦卷入当地的战争，都无法摆脱“帝国坟场”的负面效应，反而严重损耗了国力。而现在的美国，成为继英国、苏联之后，又一个在阿富汗“作战失利”的超级大国。

一、折戟山野的大英帝国

阿富汗地处中亚南部，大部分均为山地，地形崎岖复杂。虽然阿富汗是一个遍布崇山峻岭的内陆国，然而其在历史上却是丝绸中路的重要中继站，南来北往的商客旅人众多。

阿富汗最早历史文字记载可以追溯到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统治时期，此后则先后被希腊人、大月氏、嚈哒人、阿拉伯人等外来民族所征服，以致于长时间内没有诞生一个属于阿富汗人自己的独立国家。而现在的阿富汗主体民族——普什图人，也直到公元10世纪末才第一次出现在史料记载上。

▲1980年巴基斯坦附近民族分布，普什图人为绿色

普什图民族的具体来源并不可考，但从语言学角度分析，或许和伊朗人有些关系。阿拉伯人到来后，在当地强制推广伊斯兰教信仰，而原本阿富汗境内的佛寺和祆寺均被改建成了清真寺，最终伊斯兰教成为了这片土地的直流信仰，直至今日。但在阿拉伯人之后，阿富汗不利的地理位置使得其仍如先前一样，成为了周边各国所争夺的焦点，故而屡遭兵燹之祸。

18世纪开始，阿富汗周边的波斯和莫卧儿都陷入了严重的内部冲突。这样有利的国际形势，给了对阿富汗的普什图人莫大的机会。出身于杜兰尼部落的阿赫迈德成功统一了普什图各部落，初步建立起了近代民族国家。但他死后，阿富汗却又再度陷入内乱，以致于无力抵抗西方列强的入侵。

▲18世纪统一阿富汗、杜兰尼王朝开创者阿赫迈德沙·杜兰尼，又称“珍珠汗”

进入19世纪后，英国全球殖民规模进一步扩大，到30年代时已基本控制了全印度，并试图进一步向中亚扩张。而沙皇俄国也已深入亚洲内部，逐步控制了中亚广阔的草原地带，并试图从中亚南下，获得梦寐以求的印度洋港口，以威胁英属印度殖民地。英俄双方就此在阿富汗突然相遇，并围绕着阿富汗西北部商贸重镇——赫拉特展开了激烈争夺。

1839年，英国以替阿富汗解围为由，实则为了扶植亲英君主，率军入侵阿富汗。虽然英军短时间内取得了胜利，但阿富汗叛乱不断，始终不让英军安稳。最终英国撤换了主战的指挥官后，才彻底结束这一战争。

▲阿富汗主要城市地理位置

但英国扶植的阿富汗国王希尔·阿里汗，却也不甘久居人下，一直试图中兴阿富汗。1878年，俄国派遣使臣前往阿富汗，商讨共同对付英国时，希尔欣然同意。当时俄国和阿富汗签订的条约规定，两国将建立外交关系，并由俄国给阿富汗提供军事技术和教官。此外当阿富汗受到“外来大国”（暗指英国）时，俄国将给予阿富汗军事援助。

当英国发现俄国使团出现在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后，也迅速反应，立即派遣使臣前往交涉，要求在阿富汗境内获得与俄国同等权利，结果遭到拒绝，而此时英国军队也在边境和阿富汗守军发生了冲突，第二次英阿战争就此爆发。

▲倒向俄国的阿富汗国王希尔·阿里汗（中间抱小孩者）

战争爆发后，阿富汗派人前往俄国求援。当时俄国才刚刚结束了付出重大伤亡换回惨胜的第十次俄土战争，且在战后的国际外交上也遭到了孤立，因此不敢轻易出兵阿富汗，以免触怒英国人。没有俄国的援助，喀布尔迅速被英国攻陷，国王最终出逃国外郁郁而终。但英军的侵略，也严重激怒了阿富汗人民。在英军占领期间，阿富汗各地起义此起彼伏，沉重打击了英国的占领统治。

第二次英阿战争，以英国成功获取了阿富汗的外交自主权告终，但英国也为此付出了较为惨烈的代价，比如说英国陆军第66团在梅旺德几乎被阿富汗军民全歼。阿富汗虽然在战后失去了外交权，但领土主权却得到了确认，和完全沦为殖民地的英属印度和南非相比，阿富汗已经是非常重大的胜利了。

▲1880年，两万五千名阿富汗士兵在梅旺德打败了两千英国军队。该次战役中，阿军不但有三千骑兵，而且还有一支数量和质量均胜过英军的炮兵队

一战结束后的1919年，阿富汗为了实现完全的民族独立和英国再度爆发了战争。但正如先前那样，阿富汗军民凭借着崎岖地形，有效阻击了英军攻势。无奈之下，英军只得派遣轰炸机进行轰炸。双方在战场上，都遭受到了失利，最终英国被迫和阿富汗签订协议，完全承认阿富汗的主权和独立。

前后三次英阿战争，英国始终没有完全达到自己的战略目标，相反在当地山区遭到了阿富汗军民的严重打击，不断损兵折将。堂堂日不落帝国，竟然无法在此取得作战胜利，实在是令人唏嘘。这便是“帝国坟场”外号的由来。

二、铩羽而归的北极熊

阿富汗获得完整独立主权后的20年代到60年代期间，由于二战的爆发和冷战的揭幕，欧洲成为了世界关注的焦点，除了苏俄外，鲜有国家把地处中亚角落的阿富汗放在心上。在阿富汗独立早期，秉着解放世界理想的苏俄，对弱小的阿富汗大加提携，推动两国关系不断升温。虽然两国关系曾因主张保持阿富汗中立的新国王登基而一度中断，但在冷战开始后迅速恢复。

▲1953年达乌德首相上台后，便积极借助苏联影响力推进世俗化改革。但达乌德所采取的改革政策遭受到了保守派的抵制，从而被迫下台

由于阿富汗土地贫瘠，地理偏僻，难以给美国带来太多经济政治效益，因此尽管阿富汗在40年代曾积极向美国示好，但并没得到美国的欢心。直到苏联在阿富汗的影响力越来越深后，美国才如梦初醒。

1973年，得到苏联暗中支持的达乌德卷土重来，推翻了国王查希尔的统治。达乌德的统治也并不稳固，到1979年，阿富汗国内政坛已经发生了三次政变，最后政变上台的是持反苏态度的阿明。为了维护自己在阿富汗的既得利益，苏联于1979年12月末，以“捍卫这个国家免遭外来的反革命入侵”为由，正式出兵阿富汗，推翻了阿明政权。

▲苏联军队于阿富汗

苏联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尽管控制了主要几个大城市，但在乡下却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剧烈抵抗。阿富汗抵抗势力（他们把反对苏联的入侵的战斗称作是“圣战”），充分利用阿富汗的山地优势，让苏军卷入了游击战的旋涡。

▲阿富汗抵抗组织在使用SA-7防空导弹

与此同时，阿富汗也得到了国际社会的广泛支持。伊朗、巴基斯坦、埃及、沙特、美国等都秘密开始了对阿富汗抵抗组织民兵的训练工作。在国际力量的援助下，阿富汗抵抗组织迅速掌握了新式武器的操作原理、医疗救护技术和各种战术思想。大量西式武器也在此期间以不可估量的速度涌入阿富汗境内。

▲阿富汗罂粟种植面积,1990–2013 （单位：公顷）

在游击战中不断受挫的苏联，耗费了大量国力。据苏联外长在1990年表示，苏联在阿富汗战争总耗资就达600亿卢布，且西方学者估计至少有四五万苏军士兵在阿富汗阵亡。此外，苏联的入侵也给苏联社会带来了沉痛的代价。战争期间，抵抗组织为了筹措军费，曾种植不少罂粟制成毒品，结果导致数以万计的苏联士兵染上了毒瘾。

三、受挫的白头海雕

在阿富汗抵抗势力不断反攻以及国际社会的压力之下，苏联于1988年5月开始全面撤出阿富汗。美国成功通过一场“不让自己流血”的战争，让苏联深陷战争泥沼，并获得了最终胜利。

然而阿富汗却没有获得胜利。苏联撤军之后，阿富汗国内军阀混战不止，这时一个名为塔利班（意为“学生军”）的组织异军突起。由于塔利班军队纪律严明、组织有效，因此短时间内横扫阿富汗全国。塔利班夺取阿富汗政权后，试图建立一个完全按照伊斯兰理念生活的政教合一国家，终结了20世纪上半叶以来阿富汗的世俗化历程。

▲塔利班的宗教警察在街头上殴打女性

对美国而言，阿富汗本身之所以变得重要，原因在于他们可以借助阿富汗让苏联陷入战争泥沼。为了拖垮苏联，美国也拉上了自己的盟友不遗余力地给圣战者提供资金和武器。而这些援助物资，也成为了那些圣战者在日后壮大组织、进行恐怖主义活动的重要来源。但美国直到2001年才品尝到自己当年种下的恶果。

▲联合航空175次班机撞入世贸中心南楼

2001年9月11日这天，本·拉登领导的发源于苏联阿富汗战争期间的“基地组织”，发动了针对美国的恐怖主义行动。有意思的是，本·拉登也在苏联入侵阿富汗期间，加入了抵抗组织，活跃在阿富汗战场上。世界震惊之下，美国为了复仇，也为了维护国家安全，正式对涉嫌包庇本·拉登的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宣战，标志着全球反恐战争的正式开始。

▲美国海军陆战队扫荡阿富汗村庄

美国宣战之后，虽然很快从首都喀布尔把塔利班驱逐，然而塔利班却回到了乡下、山区，打起了游击战。阿富汗地形崎岖，绝大部分是山脉和丘陵，而这正是游击战的理想环境。美国大部队屯扎在大城市，尽管问题不大，但一旦深入山区，在机械化部队难以展开的情况下，面对小股作战的塔利班民兵，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战争爆发后，由于迟迟不能剿灭塔利班组织，美国军费开支也不断上涨。根据美国国会2014年的一份报告显示，这场在阿富汗开打的反恐战争到2014年已经花去了6860亿美元，相当于又打了一次越南战争。

▲盟军在阿富汗的每月死亡人数

另一方面，随着美国无法立即完全剿灭塔利班已成事实，旷日持久的战争以及为此付出的高昂成本，让不少政治家感觉前途暗淡，并引起了社会的广泛质疑。在一些国际组织和中立国的推动下，塔利班和美国双方也开始逐步尝试谈判。

2009年，美国总统奥巴马首次表示愿意考虑和温和的塔利班领导人进行谈话，大大缓解了阿富汗政治和解的阻碍。然而由于美国的强势和塔利班的不甘屈服，双方谈判进程仍然断断续续。特朗普上台后，美国再度调整了阿富汗政策，并重启了“多哈进程”，最终达成了撤军协议。

▲2019年3月开始起，经过多次谈判，美国和塔利班达成了关于结束战争和撤军的原则协定，并于今年2月29日正式签署了和平协议

随着美国开始撤离第一批军队，看上去旷日持久的阿富汗战争已经进入了结束的阶段。对阿富汗来说，和平似乎已初见端倪。对美国来说，趁早从阿富汗中脱身，可避免自己成为第二个苏联。

可以说，从古至今，阿富汗的大部分历史都并不是阿富汗人所主导的，这无疑是弱国无外交的最真实写照。著名军事理论学者克劳塞维茨表示：“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从历史上看，坚持抵抗到底的阿富汗人既然没有让英国、苏联、美国达到他们各自的政治目的，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