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知道的英语诗人

合肥晚报 2019-11-03 01:58 大字

在刚刚结束的二十世纪,重要英语诗人肯定将包括美国人罗伯特·弗洛斯特、英国籍美国诗人T.S.艾略特和英国诗人小说家托马斯·哈代。但我在这里想把我的讨论仅限于四位至少同等卓著的诗人:英国籍诗人爱尔兰诗人W.B.叶芝、美国诗人华莱士·史蒂文斯和哈特·克莱恩,以及英国先知式诗人小说家D.H.劳伦斯。叶芝继承了威廉·布莱克的象征主义柔情诗、维多利亚时期的戏剧独白,以济慈和雪莱的视域性立场。史蒂文斯和克莱恩也部分地共享这个谱系,但也继承惠特曼和狄金森的美国传统。既亲近布莱克又亲近惠特曼的劳伦斯,是一种视域绝望的高潮,这种视域性绝望在我看来似乎是英语最伟大诗歌的中心。

“但是,那些有不同特征的诗歌在哪里?”读者也许会问,“难道所有卓越诗歌都要绝望吗?”当然不是,但如果重读我对丁尼生的《尤利西斯》、对惠特曼和狄金森、对《汤姆·奥贝德兰》和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对弥尔顿和华兹华斯的评论,将证明“视域性绝望”并不是你我在我们日常生命中也许会体验到的绝望。我选择一批我喜爱的诗,恰恰是因为它们的视域性品质超越了俗世的黑暗。如同我已促请读者去注意的,诗歌能够成为一种超越方式,至于是世俗超越还是精神超越,则视乎你如何接受它而定。但我将首先简短地在这四位现代诗人中说明这点。

叶芝

叶芝巧妙地利用神秘学,自称精灵带给他“诗歌的隐喻”。他写了那首强有力的《人与回声》,作为他的死亡诗之一。受尽了个人悔痛的折磨(“我夜夜难以入眠”),老人只从回声那里听到冷酷的回答:“躺下来死”和“沉入黑夜”。然而,诗人以苦行的、不可知论的勇气作出结论:对他自己提出的问题,“我们会在那个伟大的夜里满心喜悦吗?”他自己用那不可回答的人类状况的真相来回答:

除了在这地方互相面对,

我们知道什么呢?

D.H.劳伦斯

读者,不管是什么年龄的读者,可以在这回答中找到一种超越绝望的品质,类似于罗兰公子把号角凑到嘴边,吹响了雪莱式的预言的号角。另一首直面终极问题的死亡诗,是D.H.劳伦斯那首雄伟的《阴影》。在诗中,人到中年但如同年轻的济慈一样就快死于肺痨的诗人,也找到迎接一种全新视域的勇气:

而如果今夜我的灵魂可以在睡眠中找到

她的平静,沉入慷慨的遗忘,

然后在早晨醒来像一朵新开的花,

那么我就是又一次浸在上帝里,被全新创造。

在惠特曼的英雄主义节奏(约翰·霍兰德指出,惠特曼的诗不是“自由诗”,因为任何真正的诗都不是自由的)解放下的劳伦斯的诗歌声音,把自己开放给“慷慨的遗忘”,而不是我们普通意义上的死亡,在我们的观念里,死亡要么是消灭要么是一种超自然的存活。作为那可以称为“全新创造”的探究者,劳伦斯意味深长地承认自我失败的恐怖:“我的手腕折断了。”然而,从《阴影》中升起的,是劳伦斯精神的复苏感,这种精神得到他正在写的这首诗的支援。我本人相信,诗歌是唯一有效的“自我帮助”,因为大声诵读《阴影》增强了我自己的精神,我想提醒读者,所有伟大诗歌都应大声朗读出来,不管是在孤独中或读给别人听。

华莱士·史蒂文斯

华莱士·史蒂文斯,面对癌症带来的死亡时,在他最后日子所写的最激扬的诗《关于纯粹的存在》中,看见了“心灵尽头那棵棕榈树”的幻象。在面对他知道是幻境的东西时,临死的诗人得以知晓“并不是理性使我们快乐或不快乐”。在心灵的尽头,一棵棕榈树要升起。我不清楚史蒂文斯是否知道那个美丽的什叶苏菲派神话。神话说,真主用黏土造了亚当之后,还剩下一点,于是用它来造了一棵棕榈树,即“亚当的妹妹”。史蒂文斯知不知道这则异想天开的神话是否重要?弥尔顿也许是有史以来所有诗人中最博学的,用沉思来阅读他肯定是有益的。读史蒂文斯也是如此,尽管要求的强度不那么高。莎士比亚在诗人中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因为他既是最伟大的大众娱乐者,又是终极的最高艰深者,而这又是因为他的心灵具有无可匹比的力量。史蒂文斯引经据典,有时候很腼腆,但他的最后幻象既简单又像谜一样:

鸟儿歌唱。它的羽毛闪亮。

那棵棕榈树站在空间的边缘。

风在枝叶间缓缓拂动。

鸟儿那受热变质的羽毛悬荡。

凤凰原是一个埃及神话,活五百年,然后被内心的火焚烧掉,并立即从自己的灰烬中升起来。史蒂文斯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他视域中那只艳丽的鸟儿是不是凤凰。这重要吗?那鸟儿歌唱,它的羽毛闪亮,那棕榈树站着(不管多么岌岌可危),那风拂动:这些都是令人放心的现象,是尽头的安慰。悬荡是含糊的;读者也许记得史蒂文斯很早之前,比《关于纯粹的存在》早了四十年的《星期天早晨》一诗中的死亡意象:“张开扩大的翅膀,降向黑暗。”但是,这最后一行——“鸟儿那受热变质的羽毛悬荡”——要远远有生机得多,是对强大意识的最后维护。至于史蒂文斯究竟是给了我们一个世俗超越的意象,抑或是一个灵性的暗示,则再次应由读者来决定。

埃米莉·狄金森

这类帮助,在埃米莉·狄金森那里是很慷慨的,她心智的原创性使细读她的读者可以打破深植于我们身上的常规反应。在这方面,她是莎士比亚的弟子。哈姆雷特的沉思的超凡价值,是对读者的自主权的另一次加强,一如我在本书稍后将证明的。像《哈姆雷特》一样,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我们每次重读,会因其意义的变化而带来源源不绝的新鲜乐趣。(节选)

(选自《如何读,为什么读》,哈罗德·布鲁姆著,黄灿然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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