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为你好
□董军
王小山领着父亲王伯在县医院做完检查后,有点不甘心。医生是王小山的朋友,理解他的心情,主动建议道,我们小医院,技术设备落后,你还是领着王伯到省城去再作检查吧。
王小山在心里暗暗责备自己,王伯说右下腹有痛感有一段时间了,而自己忙于工作,没引起重视。假如早点检查早点治疗,也许就不会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了。王小山走到坐在走廊木椅上的父亲跟前,父亲抬起白发苍苍的脑袋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丝期待。王小山说,没什么大问题,明天,我和你一起到省城去。
省城那所著名的大医院的检查结果与县医院检查的结果一般无二———肝癌晚期。医生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对王小山说,都晚期了你看,还有,你父亲都78岁了……医生的话里有暗示,却滴水不漏———治与不治,一切由家属决定。王小山一句话没说,拉着王伯到一家最好的宾馆住下了。在来省城的路上,王小山把一切可能性都想到了。他上网查过了,肝癌晚期,根本没治,徒增患者的痛苦。前几年,他的一个朋友年过古稀的母亲也是到了这类病的晚期,朋友带着母亲到医院住院治疗。王小山和一帮朋友到医院探望,那原本高高大大的一个老太太,身上插满了管子,蜷缩在病床上,体积小得就像个发育不健全的七八岁的孩子,原来就稀疏的头发全部掉光了,脸皱得干巴巴的,像个核桃。折腾了三个月,老太太还是一命呜呼了。后来有人说,如果保守疗法,老太太至少可以活个一年半载,且没有那么痛苦。当然,那个朋友在母亲的最后岁月,尽心竭力,不惜钱财,博得了周边人的一片赞扬。这件事,对王小山的触动很大。
在宾馆的房间里,王小山对父亲说,你没什么大毛病,吃点药就好了。一路上,王伯都没问过自己的身体情况,仿佛他不是来看病的。听见王小山这样说,他就笑了,拍拍胸脯,幽默地道,棒棒哒。王小山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满了白色的药丸。王伯接过瓶子,凑近眼睛看,都是英文字母,看不懂。王小山说,是美国产的药,效果很好。王伯笑笑说,要你破费了。王小山和王伯在宾馆里住了三天。三天的时间里,王小山领着王伯游遍了省城的景致,叫一辈子很少到过省城的王伯大开眼界,满心愉悦,就是觉得花钱花得多了点。王小山却说,钱就是用来花的,没有了再挣,王伯就不吱声了。
回到县城后,在外人眼里,王小山和王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王小山照常上班,王伯照常到公园散步、遛鸟。王伯每天按时服用白色药丸,没有了王小山就到省城医院去开。有一天,他们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在《世界风光》栏目里看见了马尔代夫的美丽风光,王伯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不停地赞美和感叹。过了几天,王小山请了年假,要带王伯到马尔代夫旅游。王伯愣了一下,又犹疑了一下,然后欣然同意了,只是提出一条,费用由他来出。王小山拗不过父亲,只好照办。马尔代夫独特的景色让王伯深深地陶醉。他想不到,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美景,美得令他震撼和窒息,一眼望不到头的海面也让他空灵和渺小。王小山说,据说,这些群岛100年以后就会被海水淹没,消失掉。王伯说,那可惜啦。过了一会儿,王伯又说,其实,这就跟人一样,都会消失掉的。王小山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县城不大,过不多久,王伯患绝症的消息还是传开了,王小山似乎对父亲不管不顾的行径也不胫而走,风言风语像马尔代夫的海浪朝他涌过来,说什么的都有。单位的李大姐平时与他交好,她把他拉到自己的办公室,一脸严肃地责问他,为什么不给父亲到医院治病,是舍不得钱吗?是怕伺候吗?李大姐的眼光像锋利的刀子,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最后,她说,你知道人家说你什么吗?都上升到人品和道德层面了。他不怕别人说什么。前几天,他在街上碰到了那个朋友,朋友跟他一句话没说,只是使劲地用手按了按他的肩膀,那动作又似乎跟他说了千言万语,他身上顿时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他现在就怕这些风言风语传到父亲的耳朵里,叫他知道自己得的什么病,弄到精神崩溃,那他就前功尽弃了。他只希望父亲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开心快乐,少些痛苦。还好,王伯每天吃饭睡觉服药,安静得像个孩子,而且,再也没跟王小山提起过右下腹疼痛的事情。
半年以后,王伯故去了。走的时候,他抓着王小山的手,手心里还有暖暖的汗津,脸色平和安详,嘴角似乎还含有满足的笑意。几天之后,王小山单位开了一个会议,当着大家的面,领导打开了一个信封,说,这是王伯临走前几天送来的,叮嘱一定要在他故去之后当众打开。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我早就知道我的病情了。不到医院受那般折磨,是我逼迫我儿子那样做的。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知道我要什么。我愿意像马尔代夫群岛100年之后那样,在美丽、安静中壮观、体面地消失……
全体人员眼睛齐刷刷地看向王小山,王小山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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