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的行板 ◇王和
“校长室在三楼！”圆脸盘、皮肤白净的孩子礼貌地指路，清脆的回答似鸟叫啄破晨间的寂静，乍暖还寒的早春二月，我的青寺小学支教生涯开始了。
和309省道隔着一片庄稼地，水泥铺就的路连到另一头，崭新的校舍赫然眼前，后面就是枹罕山庄。倘若门前再流过一条河，依山傍水，那简直可以入画。迎门两边是两排平房，分别是幼儿园和食堂。蓝灰色的三层教学楼居中，前操场中心的旗杆上鲜红色的国旗点缀得恰到好处。后操场更开阔些，几台乒乓球桌、两个羽毛球场，一对篮球架，是孩子们的天堂。匠心独具的是校长和门卫郭师设计后焊接的器材框，挂在乒乓球桌下，篮球、足球、乒乓球拍、跳绳都有，孩子们一下课就拿出来，玩得不亦乐乎。还有那钉在南墙上的四个水箱着实让你叹服管理的细心和郭师的心灵手巧。锈迹斑斑的挂在树上的铃铛那么古朴，停电时偶尔敲响，不由让人浮想联翩，思绪穿越回自己的小学时光。
六个年级六个班，一百七八十个学生，十几个老师，孩子们天真，人事也简单。从春的勃发到冬之静美，始终身处其间，于是日子开始变慢，逃离了嘈杂和纷争，乌烟瘴气的往事抛诸脑后，如果再忽略所谓学业水平的检测，这儿就是我的桃源。青寺一片民风也还好，家长们憨厚朴实，学校也不必专设德育处来处理学生校内校外的纷争。
毋论季节，晨读是一道靓丽的风景。英语也好，语文也罢，围着老师的、排成队的，站着的、蹲着的，一边走动一边读的，稚嫩的读书声打破山下村野的寂静，好不热闹。低年级的蹲成几排，在水泥地上不停地奋指疾书，那是在默写生字呢。最有活力的时候怕是早餐和午后放学前。高年级的已经有序就座开始就餐了，老师们也趁闲拉拉家常。食堂前的空地上低年级的正在耐心排队，也有一些跳起了皮筋，一张张稚气的脸庞，娇小的身躯迸射出无限的活力。
午后夕阳斜照，满院尘土飞扬，那是学生们搞卫生准备放学呢。满操场都是人，劳累的一天又结束了，有的撒欢奔跑，有的守着乒乓球台要再过把瘾，有的还争分夺秒地背书哩。每逢周二周四，学生们啃着苹果，排着路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等长长的路队送到路口，老师们这才收工，回头时学校已笼罩在山的阴影里，静默地兀立。
接手的四年级在二楼，推门进去，两排十张桌子，一年朝夕与共的二十双纯真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十六个男生，四个女生。语文、思品还马马虎虎能侃侃而谈，体育课也蹿上跳下，美术、微机就有些难为我了，孩子们还是乐意用自己的想象力为我拓荒。
课上的奋进或倦怠自不待言，字词句段篇的日日打磨倒让我觉得小学更细致。早熟优秀的班长，机灵有余又有些浪费天赋的几个小组长和郭文龙，腼腆敏感的马青云、王瑞，踏实活泼的马蕊，陪写了一年作业的小胖墩，胆小懂礼的杨阳、周智勇，最会玩的韩学贤虽识字不多居然也能背诗句，马伟没法写工整字却能在背课文时争先恐后，可怜的包杰作业邋遢，考试却轻而易举碾压别人，最得意的是马哲朝着我的学习思路亦步亦趋，马俊、王东旭、周杰则是典型的长不大的贪玩型大个男生，这是一个班级的群像。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叫长晓辉的小姑娘，爸爸在外打工，和爷爷相依为命，每天回家还得和爷爷鼓捣吃的。她的衣服、头脸和一双手总是不太干净，身材又瘦又小，怯生生的眼睛里透露着孤苦和不自信。有几次留几个学生背作文，我恼怒地问她家事时，平时也算坚强的她竟然泪流满面，我的心瞬间被刺疼了，二十个孩子里孤儿、单亲、重组家庭、留守儿童、残疾什么都有，扶危济困的口号喊得震天响，然而心理的安抚和救助，却恰恰被粗糙地忽略了。看着她的眼泪在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痕迹，我不明所以地安慰她，让几个学生送她回家，算一种无言的安慰，更是自我安慰。
“六一”儿童节和运动会当然是孩子们最期待的，因为唯有这几天里作业考试可以暂且不顾，和同学、老师把整个学校闹成欢乐的海洋。没有标准的田径场怎么办？没关系，门前的水泥路正好是五十米的赛道！没有沙坑怎么跳？没关系，老师给你粉笔绘标尺！跳绳、蜈蚣竞走、蚂蚁运水再加拔河比赛，气氛照样搞起来！
吹拉弹唱跳，我一窍不通，我的搭档辛老师却深信“六一”节目我能堪大任。于是，我勉为其难地搜索枯肠，《TheCupOfLife（生命之杯）》的主题音乐两头截用了2014年巴西世界杯决赛贺炜的赛前和赛后解说，中间插入天下足球每周十佳进球的背景音乐，还硬生生把八拍的节奏全写在黑板上，将足球人最讨厌的足球操东拉西凑，搞成了像舞操又像情景剧的模样，居然得了个第三名。学生们当然玩嗨了，穿着多特蒙德的球衣，耀武扬威地在操场里四处游走，让那些没参演的同学羡煞双眼。
闲来无事，去北墙根下的石凳上阅两本作业晒晒太阳。更多的时候在办公室和持重有度的田老师讨教一番，从上课的琐碎到早教的点滴，不由引得人左思右想。再蹭几口小燕子和丁丁老师的零食，办公室里的生活也颇得其乐。午饭是大家短暂的相聚，说说笑笑，一碗饭早已下肚。尽管每周五天换三样做，可挑剔的我还是觉得清苦，不禁想起马老师让人赞不绝口的大盘鸡来。偶尔凑一桌火锅，五味俱全了。拜老师再差一点就琴棋书画都通了，五十岁的人头脑灵活不让年轻人。真正的“年轻人”——“杨书记”是学校的活宝。搭档辛老师是老师范生，言行小心谨慎谦逊，只是工作、生活磨得有点疲惫！陈女士独统英语，全校学生皆门生！园长是学校的万金油，语文数学英语幼教自由转换，从容不迫！陈老师是名符其实的优秀班主任，走进教室扑面而来的就是秩序感！后来的王老师最适合指引懵懂的孩子以方向！丁丁老师说话像极了弹奏琵琶，大珠小珠落玉盘。小燕子老师穿花衣，是蹁跹花丛的95后，对学生柔和耐心，教师生涯刚刚开始，满是憧憬！新来的马校是实诚的老教师，数学、体育、课间操样样一丝不苟，是山野乡村、默默无闻大笔写“人”字那种！黄主任办公室、教务重任一肩扛，为人谦和低调务实，做事严谨细致！
那年那山那院那人那事，如歌的行板，流水记事，就此匆匆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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