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背心”抗议已四周:外省反抗巴黎 平民质疑精英
爱丽舍宫的让步终究还是来得迟了一些。
在法国“黄背心”抗议者连续三个周末占据巴黎主要街道,甚至引发与警方冲突后,法国总理菲利普和总统马克龙才在过去这一周先后宣布将暂停征收引发“黄背心”抗议的燃油税。但法国政府的妥协并没有换来抗议活动的降温。当地时间12月8日,第四轮“黄背心”抗议示威正在进行。
据法新社报道,巴黎警方8日凌晨拘留了278名“黄背心”抗议活动的参与人员。随后又有约200人被捕。此前一晚,法国总统办公室声明称,马克龙当晚突然造访了巴黎东部的一处警局,会见了60名即将参与安全行动的警察。
另一方面,“黄背心”在8日进行全国性抗议的消息也早已在社交媒体上传开。根据“脸书”上的多个“黄背心”公共主页显示,8日除巴黎外,在全法多个大城市和邻国比利时、荷兰,都将出现较大规模的抗议示威。
一个多月前,在第一轮示威爆发的时候,很少有观察家能够预料“黄背心”目前在全法上下的声势。值得关注的是,“黄背心”抗议活动发酵以来,已呈现出了“巴黎-外省”和“城市精英-乡村平民”之间的对立。
法兰西反抗巴黎的斗争
“革命是怎样呢?那便是法兰西战胜欧洲,巴黎战胜法兰西。”文豪雨果曾将波澜壮阔的法国大革命如此浓缩于一句设问。正如雨果所总结的,1793年在巴黎达到的革命高潮后来被军事天才拿破仑用剑和大炮推向了欧陆。
今天,法兰西和巴黎的对立再次被街头运动带出水面。尽管“黄背心”抗议活动最早在巴黎爆发,但其背后的不满情绪则在很大程度上来自经济滞后的外省。
“这是外省对巴黎的反叛。巴黎一直被视作骄傲且高高在上的首都,但这一次,外省人感到巴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陌生,不接地气。”法国政治学家赫尼耶对《纽约时报》分享了他的观察。
“那群巴黎的精英都在想什么呢?”来自法国西部布列塔尼大区的弗朗索瓦丝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难道那些笨蛋都不开车吗?……这个由国立行政学院高材生(Les Enarques)组成的政府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有“何不食肉糜”的感觉。”国立行政学院是法国专门培养高级公务员和政商精英的高等教育机构,包括马克龙在内的多名法国总统均毕业于此。
弗朗索瓦丝退休以前在企业里干简单的会计工作,现在年逾七十,已度过了十多年的退休时光。由于腿脚不便,唯一的女儿又远在巴黎郊区一家图书馆工作,她常常驾驶一辆雪铁龙代步车出门采购、拜访朋友和参加老年人活动,基本上每天都要出行一趟。超市和朋友的家均远在十几公里之外,每月花在汽油上的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根据欧盟委员会的数据,目前法国的柴油和汽油价格已经达到了每升1.46欧元和1.55欧元,显著高于欧盟均价1.38欧元和1.39欧元。法国媒体欧洲电视1台(Europe 1)此前也报道,今年以来,法国的柴油价格水平已上涨了约23%,汽油价格也上涨了15%。
“汽油价格已经涨了好几次。我不知道巴黎的官员们会不会来看看这里的情况。上次在一个电视节目里,我看见一名政府部长居然答不上现在的最低工资标准是多少,让人好笑又好气。”弗朗索瓦丝带着无奈说道。
“再这样下去,我将不得不给我房子里住的中国留学生涨房租了。”弗朗索瓦丝不愿透露自己的具体收入,但她坦言,自己最担心的正是税收和购买力问题。“可能我年纪大了无所谓了,大不了不再去马尔代夫度假罢了,但其他人可不这么想。”
自“黄背心”抗议活动发酵以来,“巴黎-外省”和“城市-乡村”之间的对立引起了法国全社会的关注和警惕。有研究表明,法国城乡居民和不同阶层之间对于税负的感受存在巨大差异。
根据社会学家、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CNRS)研究主任斯皮尔(Alexi Spire)最近对法国纳税人的研究,越是穷困的社会阶层,越发感受到税负沉重且不公。斯皮尔做了数千份问卷调查,发现抱怨税负过重的主要是低收入和低学历人员。城乡差异也和阶层差异叠加在了一起。在调查中,只有39%的巴黎居民认为法国目前的税负水平过高,但在乡村和小城市,这一比例分别是58%和62%。
“黄背心”抗议活动走过了四周时间,人们的注意力早已从燃油税转移到了总体税收问题、购买力问题、城乡对立问题,以及对巴黎政治精英的信任问题。
在马赛,一名“黄背心”抗议活动的发言人在“脸书”上写下了对政府的要求以及对后者回应的不满,“燃油税只是我们要求的开始,但现在必须考虑其他的税种和最低工资问题。他们(马克龙政府)宣布暂停征收燃油税,但根本没有弄懂我们要的是什么。”
“黄背心”式运动曾助马克龙上台
在巴黎,首先被袭击的总是那些奢侈品商店。香榭丽舍大道、里沃利大街和旺多姆广场,这些都是象征着巴黎上流社会经济特权的地方。《纽约时报》5日分析称,在来自经济停滞地区的“黄背心”们看来,对这些地点的袭击不过是将心中的一腔不满具象化,施加于在全球化进程中食利而肥的“赢家”——法国传统的政商精英身上。
“目前在法国社会学界,一个共识是“黄背心”运动区别于以往的大多数抗议,属于利用社交媒体自发组织的社会运动,”社会学家内维(Erik Neveu)教授对澎湃新闻表示,“十分讽刺的是,在组织方式上,法国上一个与此相似的社会运动正是将马克龙推上总统宝座的“共和国前进”运动。那时,人们之所以受到“共和国前进运动”的感召,是因为对传统政商精英把持政府感到失望。”
纪尧姆今年28岁,目前正在法国西部城市南特的家中筹划自主创业。在去年的法国总统大选期间,他曾加入“共和国前进运动”,热情高涨地为马克龙奔走拉票。现在他频繁地在“黄背心”的脸书主页中与人讨论政治。““黄背心”的话题现在已经成为了我们每晚家庭谈话的一部分。”纪尧姆说。
纪尧姆拥有国际关系专业的硕士学位,还获得过联合国日内瓦办事处的实习机会。在为法国通信行业巨头Orange工作了两年后,他深感发展空间有限,选择了回家创业。
“这首先是社会公平问题。燃油税只不过是一个爆发点。与燃油和用电相关的各种税费一直以来都在上升,但平均工资水平长期不变。大家之所以觉得不公平,是因为富人们的生活水平完全没有下降。”纪尧姆已经一改一年多以前对马克龙的无条件支持态度,变得谨慎起来。
“不过,很难单纯就税收政策去批评马克龙。这是因为,马克龙在上台之前参加竞选时,早已明言会增收燃油税等,但人们还是选了他。真正值得担忧的,是现在议员、官员和选民之间越来越微弱的联系。”纪尧姆评论道。因为不喜欢“黄背心”活动中夹杂的暴力因素,纪尧姆没有上街抗议,但他也坦言,自己支持活动中的不少要求政府“更接地气”的声音。
“事情发展到今天,也可以看出整个运动的深层次诉求,那就是对目前国家运转方式的全面不满,不仅仅指向某项具体政策甚至马克龙政府。”内维教授表示,““黄背心”运动爆发以后,原本政见南辕北辙的极左和极右反对党都跳出来想“劫持”这个运动。而实际上,“黄背心”组织起来的过程与极左和极右没什么关系。可见,无论什么党派,都不是从国家和社会整体利益出发,而是考虑党派利益,一切以把执政党搞下台为目标。”
犹疑不决的同情者
27岁的马埃尔居住在法国北部工业重镇里尔。他在里尔远郊小城Condé sur l'Escaut的一所中学教授经济学和社会学。每天上课,他都要坐上近一个小时的轻轨才能从住处赶到学校。不过,从12月1日起,他的工作突然变得轻松了很多。这是因为,马埃尔的学生们都受到“黄背心”抗议活动影响,自发组织起了罢课和抗议活动。
“说来好笑,看着这些中学生呐喊着口号封堵校门的样子,我就想起了几年前的自己。”马埃尔苦笑着说道,“现在我已经身处在街垒的另一边,这感觉还真是奇怪。”
政治学专业毕业的马埃尔曾是学校里左派学生社团的一员。仅仅三年以前,他还与抗议的学生站在街垒的同侧。彼时法国奥朗德政府曾试图缩减公共开支,大区的教育部门一纸令下,要求关停学校公共食堂。马埃尔便和左派社团中的其他同学一齐走向了街头,唱着法国革命时期的流行歌曲《一定成!》(Ca ira)包围了市里的教育部门,要求停止关闭食堂。
“今天的黄背心运动非常复杂,诉求的雪球越滚越大,涉及的议题越来越广。我现在还没有决定参与,倒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老了,而是还不确定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马埃尔笑道,“碳税一事,我是真的有所保留。法国在减排上已经大大落在了不少国家后头。最让人担忧的是,一旦不满增加燃油税和碳税的抗议升级为反对一切限排政策,以后的政府恐怕会对应对气候变化彻底灰心。”
马埃尔和他的伴侣合租了一间公寓,内部满是环保和性别平权议题相关的海报。即便是在空间狭小的厕所,墙壁上也可见一张标明法国所有大型火电站位置的地图,那是几年前马埃尔参加反火电活动时获得的纪念品。
正像马埃尔感知到的那样,在学生群体中,诉求尤为复杂。环保、性别、教育、外国人权益和社会公平议题一股脑儿地进入了讨论范围,是否参与“黄背心”活动正在引发激烈的辩论。
在有“索邦大学”美誉的巴黎四大,不仅法国学生正在深度参与辩论,受到前不久政府涨学费决定影响的留学生们也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然而问题在于,议题是谈不完的,可是(黄背心)运动实现其诉求的“机会窗口”只有那么大。我不算是个积极的参与者,但也不希望它(黄背心)被将来的人以“骚乱”之名记住。”马埃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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