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的开放与天才的凋零

齐鲁晚报 2018-08-11 01:59 大字

□领读人树才

“恶之花”是翻译过来的。法文原文叫LesFleursduMal。懂法文的人一看就知道,fleurs(花)是复数,不是单数。恶是一个抽象名词,“恶之花”这种译法,让“花”仿佛也成了抽象之花。其实更是“恶的众花”,这样“花”就更接近于可触可闻的鲜花了。波德莱尔用心血浇灌出来的这一首首语言之花,不见得跟“恶”有什么关系,却是每一朵都可触可闻的。这种香味,是一种奇香,一种异香,一种扑鼻的浓香,一种麝香那样的怪香。

波德莱尔把《恶之花》这本书题献给法国大作家戈蒂耶:“我怀着最谦卑的心情,把这些病态的花献给严谨的诗人,法兰西文学完美的魔术师,我亲爱的、尊敬的老师和朋友泰奥菲尔·戈蒂耶。”

波德莱尔对法国的诗歌研究透了,他在序言里说,在我写诗之前,法国诗歌的国土已经被瓜分完毕了。那么他还能干什么呢?他决定要做一个现代的强悍的人,去描述巴黎的生活和人。古典诗歌有匀称的、深厚的、优美的、雅致的特点,不光中国,法国、西班牙、俄罗斯都这样,这是通则。到现代社会,人本身被改变了。波德莱尔意识到,这些人才是他书写的主体,他们的不安、恐慌、两难、莫名其妙的烦忧,成了波德莱尔书写的对象。

诗集出版后,波德莱尔希望赢得诗歌的荣耀,但最终惹来的却是一场官司。他的一些诗歌的题目,比如“给一个太快活的女人”、“下地狱的女人”,有人看见了,根本受不了,于是有人去费加罗报上发表文章,指责他的诗写得脏,亵渎宗教,伤风败俗。当然,也有别人替他辩护,说他发现了新的声调。但司法还是立案了,以两个罪名起诉他,一个是亵渎宗教,一个是有伤风化。最终,第一个罪名不成立(法国确实宗教宽容),第二个罪名成立。波德莱尔和他的出版商遭到了惩罚。这本诗集里有6首诗必须删除,还要罚款300法郎。波德莱尔遭受到沉重的打击。

1861年,《恶之花》第二版出版,波德莱尔删掉了6首,但又新加了35首诗。第二版取得了成功。后来成为大诗人的马拉美、魏尔伦,还专门写文章赞美。但波德莱尔那时觉得赞美来得太晚了,他因为病痛的折磨没什么喜悦。他这样回答年轻诗人的致敬:这些年轻人……让我害怕得像一条狗。我只想一个人呆着。

这时,被吃喝玩乐弄坏的身体开始跟他过不去了。有一次,波德莱尔在参观一座教堂时不慎摔倒。这个摔倒就是中风。中风以后,他开始说话不清楚,后来语言神经也坏掉了。最后他的母亲把他接回了巴黎。法国文学界为此发起了一个签名活动,雨果、巴尔扎克都参与了,包括讨厌他的梅里美也签了字。波德莱尔是在失去语言的哑巴状态下去世的,弥留时间很长,很痛苦。波德莱尔死后葬入蒙巴纳斯公墓,不得不和他痛恨了一辈子的继父挨得很近。

波德莱尔说,只有绝对居心不良的人,才会不理解我的诗的有意的非个人性。

“非个人性”是个关键词。波德莱尔的诗歌,每一首好像都有主人翁“我”,但波德莱尔的意思是,一首诗因为是语言的杰作,一定有非个人性,这个“非个人性”恰恰就是人类性。这后来被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一文中阐述为诗的“不及物”关系。人都有个性,但真正的大师在表达个性时,恰恰是通过这种隐匿个性的方式,是一种非个人性的方式。

大诗人有两种,一种是完成的诗人,有生之年所有能得到的荣耀都得到了,所有能探索的地方都探索了,才华充分发挥出来,而且受到公认。另一种是天才的诗人。完成的诗人不会是天才的诗人,天才有一个不幸的前提,就是早死,但他们都死在节骨眼上,这个节骨眼是对他们的天才的最好验证。当然,并不是所有早逝的诗人都是天才。

人生都追求美。物质上的美,有钱了,吃得美、住得美、花得美,但这只能是浪荡子的生活。还有精神上的美,这个美意味着,别人不敢去品尝的东西,他也要品尝。按照巴塔耶的说法,这是危险体验、极限体验。好多诗人有生之年只追求功成名就,这是从一开始就弄错了。功成名就并不是天才的标志。像波德莱尔这样,有自由的勇气,有反抗的意志,有品尝危险体验、极致体验、绝对体验的那种行动能力,才是天才的标志。

(选自十月文学院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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