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烩面
偷得浮生
这样的一个冬天周末,正好遇上降温,连起床都是件困难的事。被窝乾坤大,梦里岁月长。被窝自有黄金屋,被窝自有颜如玉。轻重缓急只等闲,回笼一觉值千金——冬天的被窝竟如江山美人让人如此折腰与眷恋。
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又忍不住往阳台跑。昨夜狂风初静,今朝阳光好得诱人,忍不住拖来一个榻榻米,在七楼的阳台,顺着阳光猫一样蜷缩着。周一至周五的正经都被阳光蒸发了,剩下一个懒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懒得不愿多走半步,懒得不愿说半句话,懒得只想半躺在榻榻米,闲适地闭上眼睛,开启休眠模式。可以不看,可以不吃,可以不思,但不可以不慵、不懒、不惰。任阳光在脸上肆意的跳跃玩耍,任时光轻松地从耳边呢喃而过。人仿佛随白云在蓝天中漫步缥缈,又仿佛沉浸于一片虚空静寂之中。此时此刻,真正体验到“葛优躺”的销魂蚀骨。
这种状态是不是叫“虚度光阴”呢?想起周杰伦的《东风破》:水向东流时间怎么偷,花开就一次成熟我却错过。错过就错过吧,谁知道错过之后的别样呢?想起“偷得浮生半日闲”。这“生”本来就浮,时间又不只属于你,不时还得去偷,至多也只能留半日给自己享用。
呵呵,有意思。任由时光在指缝间溜走,就这样猫躺下去,让和煦的阳光把自己慢慢清零、融化、升腾、消失,连同身体内外的压力山大。
也许大半天,也许一整天就会复活,弥散的自己重新排列组合。如同手机充满了电,整个世界再次神采飞扬!可是,就这般躺半天,谁帮我倒杯水呢?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那时我在县城上学,高二,快要收麦的时候。有一天上午放学,我冲出教室,准备向食堂冲刺。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小名,低头一看,是爹。爹将鞋子脱了,垫在屁股下,坐在我们教室窗户下等我下课,现在正穿鞋子。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一迈脚,差点摔倒。我忙扶着他。他不好意思地说,坐了半节课,腿麻了,老了啊。爹身边有个袋子,我要背,爹不让。我扶着爹往外走。
爹说他是来卖杏的。家里有棵杏树,麦黄的时候杏子也熟了。爹叹口气说,城里人都不吃杏子了,五毛钱一斤也没有人买。一上午才卖了五块钱。到了学校门口,爹把裤兜儿翻了个底朝天,把所有的钱都掏给了我。爹说,再苦几天吧,收了麦咱就有钱了。
爹要走,我说什么也不让。我拉爹去学校附近的烩面馆去吃羊肉烩面。爹说,我吃过三次了,不吃了,不好吃。我不吭声,只管拉着他往前走。
学校附近的几家烩面馆人都很多。我拉着爹到了最冷清的香香烩面馆。我要了两大碗羊肉烩面。爹说他要小碗。我坚持说两大碗。烩面下出来了,爹又要把烩面拨到我碗里一些,我不让。爹就把碗里仅有的几块羊肉用筷子夹给了我。我没有再拒绝。爹在碗里加了好多辣椒油。爹吃得很香,吃得热气腾腾,吃得热情高涨。汗水把他花白的头发都溻湿了,头发一湿,更显得稀疏了,更显出老态了。有见过我爹的同学,说爹老得都能当我爷了。
在我们吃过饭去结账的时候,麻烦来了。老板说上星期你来我们这儿吃过饭,对吧。我下意识地点点头。当我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点过头了。老板说,那次你们吃了我五碗饭,都没给钱。你这次把钱都付了吧。我不想为难你,只要你把饭钱付给我就行。上次十块,这次四块,一共十四块。你先替他们垫出来,回头你再跟他们要。——我一秒也不愿在这儿停留。我准备查钱,看够不够。
爹跑了过来。和老板吵了起来,说老板讹人,说人家欠的账为啥让我孩儿还?老板也生气了。老板对爹说,你孩儿他们把我害惨了,知道吗?他们上次来吃饭,快吃完的时候,放碗里一只苍蝇,反说我的饭不卫生,吃了饭不给钱,还坏了我的名声啊,我的饭馆都要开不下去了啊。爹愣住了。爹说,我不信,我孩儿不是这样的人。老板说,学生娃啊,开始谁信?还是听他们同学说的,后来别的饭馆里的人也说见过他们几个。爹掉转头,用失神的失望的愤怒的眼看我。我的头脑失去了思维,一片空白。
我看到爹举起了巴掌。我闭上眼。“啪”地一声,非常响亮,但我却不觉得疼。睁眼一看,爹的巴掌打到了自己脸上。我跪了下来。老板过来抱住了爹。有热热的液体滴到我头上,也不知是爹的汗还是爹的泪。
爹给老板说了很多好话,求他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学校。老板满口答应。爹把没卖完的杏送给了老板,说好他明天再来还欠的十四块钱。爹拉着木偶一样的我走出香香烩面馆。爹走路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爹在学校附近的胡同里找到了他的破自行车,看着我,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说。爹骑上他的破自行车,佝偻着腰,离我越来越远了。快拐弯的时候,我大声喊了一句:爹,你走好!爹停下车,回过头,用颤抖的声音冲我喊道:孩儿,你也走好!
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喊他爹。他是我的后爹。
(摘自《羊城晚报》)
流放的老国王
欧洲人有句谚语说,每对老父母都是我们潜在的屋顶。他们离去,我们就像被掀掉屋顶坐在废墟中。
奥地利作家阿尔诺·盖格尔曾写了一本《流放的老国王》。他的父亲从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就饱受阿尔茨海默病的折磨,子女们不得不请看护日夜照料他。应该怎样与这样的老头儿相处?阿尔诺总结出来的经验是:因为疾病,父亲再也不能从桥那头走到我这里来,因此,我必须走到他那里去。他给父亲起了个绰号叫“流放的老国王”。
他像老国王忠诚的管家一样侍奉父亲。他与父亲一起唱几十年前的民谣,因为唱歌可以让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获得愉悦和安全感;他帮父亲刮胡子;晚上,当父亲要光着脚出门溜达时,他给他套上棉衣和袜子,陪他在院子里走一会儿,再引导父亲回屋到床上去。
做这些事令一名作家兼DJ精疲力竭。但偶尔,疾病也会收起利爪,让父亲有清醒慈祥的片刻:他心疼冒雪赶来的儿子,紧握他的手帮他暖手;儿子趴在膝盖上写东西的时候,他帮儿子扶着本子;儿子在躺椅上小憩时,父亲会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抚摸他的脸,有时用手心,多数时候用手背——这动作让儿子意识到:“今生再也不会有一刻,比此时与父亲更亲近了。”
父亲难以治愈的病,像暗房中的显影剂一样,让生命的意义、亲情的意义,清晰地浮现出来。
国王什么时候回家?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要牢记他正处在被流放的苦痛中,而能令他稍感安慰的,唯有家人的爱,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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