靸脚鞋
1
那时候,沟里穷,很少有正经的鞋子穿,大多穿草鞋。
草鞋有满耳草鞋和鼻儿草鞋之分,满耳草鞋的草鞋耳子是满的,耳子可以从前脚围到后脚跟,将整个的脚背面都包住。冬天捅双老布袜子,外头再套层棕,在雪地里走一天都不怕。
其实那时的沟里人,在夏天穿鼻儿草鞋的也不多,大都是打赤脚。打着赤脚下地挖洋芋,到坡上薅草,也进山林子去砍柴。平时走路,打赤脚就更是常事,沟里的杨伦书在成为“万元户”之前,只要沟里没有落雪,就不会穿满耳草鞋。我小时候经常看见他,背一大背煤炭从门前过,赤着脚的大脚趾淌着血,我们说,你脚趾流血了,他嗬嗬笑着说,踢到石头上了。看也不看,背了煤炭继续走。
沟里再穷的人,都要备一双布鞋的。脚是人的滚轮子,轮子要保养哩。白天脚在地上踩,扎了剌了,踢到石头上了,都不惧。晚上歇下来,要烫个脚,烫了脚就要配给一双布鞋靸脚,让脚养一养。布鞋都是自己做,所谓的千层底,其实没有一千层,那是夸张的说法。沟里布鞋的底子,所铺的布条子超不过十层。先要有布壳子。布壳子也是自己做的。沟里人叫打布壳子。在农闲的时候,又是一个好晴天,家里的女主人就磨一两个魔芋,打成糨子,吩咐男的把耳门的门板下了,放到大太阳底下,然后就开始打布壳子。说是叫打布壳子,其实真正用布打的少,那时的布少,金贵。打布壳子都用的是棕叶。女人先将门板擦洗干净,待太阳将门板上的水汽收了后,刷上一层魔芋糨子,把棕叶抻展开来,铺在刷了糨子的门板上,然后在棕叶上又刷满糨子,再铺一匹棕叶,如此几回后,在太阳的炙烤下,糨子干了,壳子就打成了。女人将壳子收起来,等到空闲的时候,或者阴雨连绵的日子,再将壳子拿出来,比照鞋底样子,剪了,就开始做鞋。沟里人做布鞋,各有各的手艺,各有各的窍门,有的做的粗糙,自己笑称是“荞粑粑”,有的做的精巧,好看,蹬样又好穿,沟里人就会称赞,一手好针线!
草儿在沟里就是一手好针线。当然,一手好针线不仅仅只是做布鞋,还要会做鞋垫子,鞋垫子不是现在的那种机制的,而是纯手工的绣花鞋垫,那种绣花鞋垫不要说是垫鞋底了,现在就是看着,也是工艺品。除了鞋垫子,还要会缝衣服绣荷包,做花帽子花枕头啥的,那时没有缝纫机,一切女红都靠针线手工来完成,一个女人没有不懂针线活路,在家里是没有地位的,一个姑娘不会针线是找不到好婆家的。
草儿的好针线是跟她的奶奶学的,那时候,草儿的奶奶已经七十多岁了,眼不花,耳不聋,可是腿坏了,整天就坐在铺上教草儿做针线活。草儿五岁就拿针线,七岁就会做香荷包,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给自己做了一双布鞋。草儿穿了自己做的布鞋到学堂去,引得不少人观看。一来是惊奇她这么小年纪就能做布鞋,二来,那时在沟里,不是过年和走要紧的亲戚,一般布鞋是不会穿出来走路的。为什么?还是因为穷,布鞋要用布料,还费工夫,沟里的大人小孩,一年到头,能有一双布鞋穿,算是奢侈之物,所以是舍不得将布鞋穿着走路的,当然更不用说穿布鞋干活了,穿着布鞋下地做活路,简直就是败家的行为,连往日的地主也没有做过。
沟里的布鞋都是用来靸脚的。白天劳累了一天,晚上倒一木盆盆洗脚水,洗了脚,就喊一声,给我把靸脚鞋拿来!女人或者娃儿就提了布鞋来,洗好了脚的人就靸了布鞋,舒舒服服地在椅上坐了,是一份难得的享受和难得的惬意。所以,沟里对布鞋还有一个非正式的称呼叫“靸脚鞋”。
2
周明成到沟里小学校当代理教师的时候,草儿已经上五年级了。周明成刚中学毕业,是年轻的新老师,没有给他们教课,他给一到三年级的班级代课。有一次,草儿从三年级的教室外面路过,听见周明成在给三年级的娃儿教唱歌。她被周老师的唱歌惊住了,她还没有听到过这么好听的歌儿呢,她在窗子的外面听了一会儿,结果她回自己的教室的时候,就迟到了,给他们上课的班主任覃老师问她,为啥迟到了?草儿通红了脸,答不出来,覃老师就让她站在教室的门口听课。草儿站在教室门口,没有听覃老师的讲课,耳朵里传来的还是三年级周老师唱歌儿的声音。那声音像一只温热的手,将草儿的心暖化了。草儿流下了眼泪。
那时的小学还是五年制的。很快的,草儿上完了五年级,就小学毕业了。草儿没有到沟外去上中学,也说不出来为什么,她不想离开沟里了,好像一离开沟里,她的心就空了,魂就飞了。爹娘也不勉强她,就让她留在家里,替娘做家务,腾出娘来到队上挣工分。草儿在家里喂饱了猪,做好了饭,就经常提了个篮子到学堂外打猪草,学堂周围的猪草都被草儿打完了,草儿就要奶奶给她剪鞋样子。奶奶问,你要给哪个做靸脚鞋啊?草儿被奶奶问愣住了,答不出来,只是要奶奶剪。奶奶说,你不说是给哪个做靸脚鞋,我怎么剪得出来鞋样子啊,是大是小,是胖是瘦,奶奶怎么晓得呢?草儿就想了一想说,你就剪一个比我爹小一点,比我娘又大一点的鞋样子吧。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话,草儿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脸也发起烧来,她害怕奶奶还要问什么,就赶紧到小河里洗衣服去了。
天气好得很。碧蓝碧蓝的天空上,浮着几朵白云,那几朵白云在水里也看得见。草儿听到了学堂的铃声,那铃声,让草儿心绪有一些乱,她把衣服在水里一阵搅动,水里的白云不见了,乱成得像草儿的心绪一样的了。
3
周明成在沟里的学堂教了三年书了。有一次,他没有上课,站在学堂的操场边边上对草儿打招呼,问草儿家喂了几头猪,怎么成天都看见她在打猪草。周老师说,学堂周围的猪草都被你家的猪吃了,你们杀猪的时候要喊我们吃刨汤肉啊。周明成是给草儿开玩笑的,可是草儿却窘住了,她好像受了惊吓一般,也不敢看周老师,也没有应他的话,提了半篮子猪草,慌慌张张地赶紧回家去了。有好几天,草儿都不敢去学堂周围打猪草。她远远地望着学堂,听学堂娃儿的吵闹声和读书声,当然也听上下课的铃声,但草儿最想听的还是唱歌儿的声音,那声音啊,让草儿的心,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浮起来,浮起来,最后也像天上的白云一样绵柔起来......
还是忍不住,这一天,草儿将周明成的玩笑话给娘说了,娘又给爹说了,爹说,吃就吃啊!冬天杀猪的时候专门请他们来吃刨汤肉!爹说这话的时候,秋天刚到呢,坡上的苞谷还没有开始收,风吹着苞谷的叶子“沙沙沙”的响,草儿看见地边边的天籼米红通通的,黄灿灿的,像是燃烧的火把一样!
这一个秋天,草儿觉得无比漫长,苞谷收了,地里的黄豆也扯了,放牛的李绪山开始耕地了,可是冬天呢,似乎还在山的那一边徘徊,没有要来的意思。
地里的猪草早就没有了,自留地里的萝卜也快要吃光了,娘要草儿在猪草里加和食,煮了包谷麸皮掺拌子,给猪催肥。那时候,沟里的粮食不充裕,猪一年四季吃草,只有要杀的时候,才会加一点粮食长骠,草儿晓得,杀猪的日子终于快到了。沟里落第二场雪的时候,草儿家的猪杀了。
杀猪的那一天,草儿有着莫名的兴奋,也许是她亲自喂养大的,是她的劳动成果吧?也许是今年的猪喂得特别的好,特别的肥吧?草儿反正是蛮高兴,就给杀猪匠泡的茶缸子里悄悄放了一勺古巴糖,杀猪匠喝得笑眯眯的,间不间拿眼直瞅草儿。
4
杀猪后,爹果然请了学堂的老师来吃刨汤肉。
学堂的老师也就两个,覃老师和周明成。除了学堂的老师,草儿家那天还请了队上的干部和亲戚邻居。男人们在堂屋里一席坐了喝酒,喝得热闹,夜黑成一坨了,方才结束。周明成喝醉了,刮肠刮肚地呕,一站起来就打漩漩,脚杆打连枷,明显着是走不回学堂了,爹就留他在家住下了。
草儿一直在灶屋里给娘帮忙呢,收拾毕了出来,看见周明成趴在桌子上醉睡着,草儿的心就无故的痛了一下,她有一些恼爹没有招呼好,不该让人喝醉了,但又说不出来。她望着爹,爹也有一些大了,不晓得是向草儿挥手,还是向娘挥手,他昂着脑壳望着房顶子说,倒水,洗脚!
周明成的洗脚水是草儿倒的。她舀了冷水后兑开水,试了水温后,又舀冷水,又兑开水,洗脚盆里的水差一点点满沿了,才把水兑好。
周明成迷迷糊糊洗脚的时候,娘给他拿来了爹的靸脚鞋,可是,娘在椅子的一边站住了,娘看见脚盆边边上,一双新崭崭的布鞋早已经在那里卧着了。娘拿起那双靸脚鞋看,不是她的手艺,也不是草儿奶奶的手艺,鞋子不大不小,不是家里人穿的。娘将惊疑的目光投向了草儿,草儿远远地坐在一边,低着头,手拵在板凳上,好像在看跳跃的灯影。
晚上,草儿和娘躺在同一张床上,娘问,靸脚鞋你是啥时候做的啊?草儿说,做好久了。娘说,好像是专门做的啊?草儿感觉自己的脸在黑夜里绯红了。草儿说,哪里啊?娘,我是学着做,练针线啊。娘说,那就怪了,怎么好像比着人家的脚做的呢?不大不小,刚好一脚穿上!黑夜里,草儿翻了个身。草儿说,我怎么晓得呢?就将脸埋到被头里面去了。
夜黑得纯净,把一切都化掉了,包括草儿和她娘的呼吸声。
5
周明成是第二天清醒过来后才看见那一双靸脚鞋的。他和草儿的爹睡在一个床上,半夜的时候,他起了一回夜,草儿的爹给他照了亮,他靸着鞋,晃晃荡荡去了茅厕,回来的时候,草儿爹问他喝水不?要是喝,草儿倒了一大碗水在床边放着呢。周明成就端起那一大碗水咕咕咚咚喝了个低朝天。然后,他又睡去了。早上起来,周明成嘴里有些苦,他想自己真是喝大了。
天大亮了,周明成起来,坐在床边,头昏脑涨的他,看见地上床面前的靸脚鞋。真是一双好鞋!灯芯绒的鞋面子,雪白的鞋底边子,看着又舒适又轻巧。只是,鞋已叫自己踩塌了后跟儿,像个拖鞋了。周明成的心里就起了涟漪,靸着新布鞋,到了火炉屋后,就悄悄地狠狠地瞅了草儿几眼。草儿正在火炉边给他烧水泡茶呢,开水的热气升腾,氤氲着草儿,草儿的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扑闪着,让周明成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开水里,又热又疼。周明成茶也没有喝,神思恍惚的回了学堂。一看脚,把人家的新布鞋穿回来了。
放寒假的时候,周明成请了媒人到草儿家来说亲,爹还在犹豫,说还要揆摩一下。娘说,还揆摩啥子啊?靸脚鞋都给人家做到穿了。爹和娘就都同意了。新婚的那一天,周明成问草儿,你那时怎么想到提前就给我做了一双靸脚鞋呢?草儿说,我哪里晓得,我喜欢上了你,就想给你做一双鞋子,那时我就想啊,总有一天你会穿上我做的靸脚鞋的,只要你穿上了我做的鞋子,你就肯定也会喜欢我的。周明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里紧得很,就把草儿更紧地抱了一下。
6
草儿影影绰绰听到些周明成的风声的时候,女儿刚过完七岁的生日。那时候,周明成已经不当代理老师五六年了,他承包了一个砂石场,挣了钱,又当上了村里干部,虽然只是副村长,可是老支书说,要培养他做接班人呢。周明成明显的忙了起来,经常不是这事,就是那事的耽误,天黑了也不归家。草儿问他,他总是说陪客了,喝酒了。草儿听到的风言风语,说周明成和沟口代销店的张家媳妇好上了。有时候,一些村上的毛嘴媳妇,到草儿家借家什,接三搭四地说些陈旧事,比如说城里兴演人搭戏了,演的是铡美案哩。又说自古姓陈的就没一个好东西。陈世美名字起得好,人却是个坏坏子。草儿说,天不早了,你还不回去烧火做饭吗!草儿不理识她们了。草儿一如往常的做家务。除了做一应的针线活,她还学会了织毛衣毛裤,她给丈夫和女儿织的毛衣,沟里人都以为是在外面的大商店买的呢。但草儿最喜欢的还是做布鞋。给丈夫做给女儿做,也给娘老汉做。草儿始终认为布鞋好,布鞋舒适,养脚,也养人。
草儿有一个小簸箩,是沟里罗篾匠给织的,轻巧又好看。簸箩里装着的都是草儿做针线活路的东西。除了大小的针,还有各色的线以及顶针,锥子,镊子啥的,还有一块黄蜡,女儿喜欢闻那块黄蜡,闻了又说臭!就翻看簸箩里的一本书,那书里夹着各式各样的鞋样子,有娘老汉的,也有别人的,但更多的是丈夫周明成的,草儿第一次请奶奶给周明成剪的那个鞋样子也在里面夹着呢,有一次女儿翻出来,草儿看见了。她望着那鞋样子,发了一阵呆。
还是娘忍不住了,来把草儿叫到后门上,小声问明成的瞎瞎事。草儿的心慌了一阵,又平静下来,端着脸给娘说,娘啊,这你老人家也信么!我自己选下的女婿我晓得!娘叹几声,看了草儿半晌,走了。娘走后,草儿趴在针线簸箩上上哭了一场,眼泪水把奶奶剪的那一双鞋样子打湿了,草儿有一些心疼起来,她用卫生纸将鞋样子上的泪水细细地展净了。草儿将鞋样子夹起来,放进簸箩,换了件新衫子,用梳子沾着清水抿了半天头发,出门就走到沟口的代销店了。
那时,私人开商店的不多,都是代销店。开代销店的,多是跟公家有这关系那关系的。代销店给区上的供销社销售货物,都是一些日常用品,针头线脑,糖食果饼,也混杂着油盐烟酒。因为代销的品种繁杂,所以店里的气味都很复杂,就说糖果吧,都会有一股浓厚的煤油味,那个年代的人,都是有深刻记忆的。
这是一个晴好的早晨。草儿穿着碎花的衬衣,头发黑黑的,绑着一个马尾,干净又清爽。她站在代销店的门口,正如一棵刚满浆的苞谷一样,饱满又挺拔,还透着一股清香。
张家媳妇看见草儿进店子来,眼睛就不好意思直看,一直顺着眉。草儿买了油秤了盐,又给女儿买了一包水果糖,最后买纸烟和酒。草儿一件一件地指着买,买烟的时候,草儿说不要“小雁塔”的,只要“祝尔康”的。草儿说,我家明成只喜欢抽“祝尔康”牌子的。草儿看见,张家媳妇拿烟不小心就掉地上了,弯腰去捡,半天捡不起来,就从柜上再拿一包。草儿的嘴角,不易察觉地翘了一下。买酒的时候,草儿说,要两瓶最贵的酒,泸康头曲,这媳妇这才轻声问一句,过啥喜会,用这贵的酒!草儿高声地说,过两天我家明成过三十六哩!三十六是个结巴头,要庆一庆扫霉气哩!张家媳妇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拿酒的时候,两个瓶子碰得叮当直响。差一点失手将瓶子倾倒了。草儿偷瞟着她,把数好的钱丢到柜台上,这才慢腾腾地提着东西走了。出了店门口,看见张家媳妇的小女儿靠在墙上蹭泥,鼻子两大筒,吸进去又流出来,草儿看看那女娃儿,将买的糖满满抓了一把,塞在小女娃儿怀里。
7
周明成过三十六生日的时候,吃酒席的除了亲戚,还有村上的干部。酒是草儿在张家媳妇的代销店里买的那两瓶最贵的酒,菜是草儿精心做的。酒好,菜好,大家就喝的高兴。说酒好是好,还是不如女娘子的菜好哩!草儿就对村上的干部说,以后来个领导来个客啥的,就不要到外面吃了,就带到我家来吃!大家说,来个县长你也敢待承么?草儿说,县长咋了?县长就不兴吃群众做的饭了吗?大家说那就好了,县长来了,我们也来撵个口福。草儿说,都来都来,顿巴饭吃不穷个人,还不就是多添一把和食的事么!大家笑起来,说草儿转着弯骂人哩嘛!
那天,周明成就喝大了,客人还没下桌子,他先跑到屋后头呕了半天,自己窜窜地回到堂屋,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就不起来了。草儿指挥几个小伙子,把明成抬进睡房,盖好被窝,床头桌上倒了一大缸子冷茶,这才出来招呼大家再喝。草儿咋咋唬唬地走通贯,跟人划拳,常常她就赢了人,输了也不赖皮,一圈下来,草儿也喝了上十杯了,把个脸喝得通通红。草儿娘给大家使眼色,大家说,散了罢,散了罢,再喝草儿家就要打地铺了。草儿说,再喝再喝。娘说,草儿呀,那就罢了,天晚了哩!大家就都一哄声地散了场,留下一堂屋的酒气。
半夜,明成酒醒了,嘴渴得起灰,省了半天神,看见灯光下床头桌上的茶缸子,撑起身来,取了茶缸子,一口气都灌下肚去,肚子里立马一阵水响。他侧脸看身边草儿,其实也醒着。明成就很不好意思,草儿轻轻叹一口气,说,光喝酒不吃菜么!身体是自己的么!
明成拉灭了灯,复又躺下。黑暗中,听到草儿的呼气轻匀,他不敢动身子,半晌,他问,草儿,你醒着吧?草儿没言语。明成半天又说,草儿你也喝酒了?这大的酒气!草儿还是没言语。明成一个人躺着,咋也睡不着了。索性摸索着下了床,靸了鞋,出到堂屋里,拉燃了灯。堂屋已收拾余贴,只是酒气还在夜半的空气中浓浓的,明成想昨黑喝了多少酒啊!
天粉粉亮的时候,明成歪在堂屋的竹沙发上,竟然睡着了。他大声地打着酒呼噜的时候,草儿也起来了。她去灶屋里烧火,给锅里加水,柴火烧得噼叭响,火像在笑,一时间,屋里就有水汽。
草儿把明成摇醒,说,起来床上睡吧。明成醒来,看见脚跟前放着洗脚盆,盆里热水冒着汽,盆边上放着一双新崭崭的靸脚鞋,草儿说,泡个脚再去睡个回笼觉吧。明成弯腰拿起地上的鞋,凑在眼跟前看,鞋是黑灯芯绒面子的,鞋里子是白洋布的,明成能闻到鞋的糨子香、布香,问草儿,你啥时儿又做了双新的?
屋外头远远地传来狗子咬,先是一声,然后响成一片,明成说,谁起这么早啊!草儿弯下腰,用手试了试盆子里的水,说,快泡脚吧,水还烫手哩!
陈武成
(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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