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双手插袋的少女

西安晚报 2016-10-08 00:00 大字

◎双雪涛

张悦然并不是一个经常在人眼前晃荡的作家,但是很难被人忘记。这可能某种程度上能给人一点信心,即作为一个写作者,曾经为自己镌刻的高度和在读者心头留下的撞击,即使因为时光略微蒙尘,一个小小的线索便能使这一切重又浮凸出来,再次裸露出亮度。

考量张悦然近七八年的创作,大多是一些零散的短篇和随笔,主要发表在她主持的《鲤》杂志书上,另一些应约的短章散落各处,不成体系,2014年在《收获》发表《动物形状的烟火》,2016年年初在《收获》发表《天气月报今晚有雪》,两个万字左右的短篇,都写艺术圈人物形状,大致如此,总共能见的作品十万字左右。对于一个曾经一年能够写两部长篇的旺盛的作家,这几年的创作基本等于歇业,或者说是一种自娱,小说似乎已成自家庭院的花草,想起来就侍弄一下,大风来了就挪进屋里,有时候忘了拿出去,因为干燥炎热,就萎了几枝。不过若是稍加注意,便能发现她在经历着某种阅历和写作的变化,或者简单来说,她正因为某种平静和对生活文学新的认识,寻觅一种新的文学。虽然产量稀少,可是变化之剧烈使得稀少的产量有了些分量,其中以《动物形状的烟火》为显著的代表。

近七八年张悦然的大幅减产,并非没有缘由。《茧》便是明证,原来其一方面在侍弄花朵,一方面在栽植大树。这个长篇她写了多久我并不知道,但是时间似乎不短,据说几年前,书中还有一只狐狸,如今狐狸了无踪迹,可见森林里过了多少春秋。此书形式特别,通篇两人叙述,几乎都是第一人称与第二人称的交叠,向对方陈述自己的生涯,中间夹以纪录片的片段,如同二重唱后面的提琴,或者说,其形式更像戏剧,后面站着一个古希腊戏剧里经常悄然浮现的鬼魂。时间跨度六十几年,涉及三代人,众多人物,而其主干,是我们这代人的悲欢,欲望与罪孽,离散和团圆。此书以医院里头颅中的一颗钉子起,以一场大雪中的审判和合解终,几条线分和交织,最终成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其野心之巨,写法之难,在此不做赘述,这里只讲意义。

纵观近几年产生的长篇,尤其是青年作家的长篇,可以发现,很多作家在以短篇小说的方式写长篇,这里不乏舍伍德安德森和奈保尔的影响,更多的是勇气和专注不足所造成。张悦然的这部长篇虽然形式离奇,但是乃是一部标准的长篇小说,其中节奏气韵,都是长篇所需要,其厚度密度,其体现出的强力的持续性和一以贯之的线索,都使其具备长篇小说应有的意义。

张悦然努力正面去处理历史问题,以及历史对于我们这代人的影响,而这个影响并非观念上的,而是生活细节中的。历史和现今的生活的关系是永恒的主题,而这个主题的强大有时会使近其火焰的人物速朽和枯萎。这本书的独特之处在于,张悦然笔下的青年似乎毫无保留地和历史接近,并把自己投入历史火焰中去,冒着成为灰烬的风险,可在其中正可见鲜活的真身。张悦然努力在写的似乎正是这种无意义追索的意义,而这个意义似乎在一次次失败,遍体鳞伤,堕落而后的重生的希望中浮现出来。情欲,死亡,别离,毁灭,正是这些又把人们牢牢粘合起来,不忍再次分别。对于一部小说来说,有些人乐于丰富,而丰富其实掩盖着某种犹疑,而有些人敢于坚决,坚决带来的是一门心思把头撞进南墙去,且不说石墙是否因此碎裂倒退,便这一脑门的鲜血,似乎就有些意义。

张悦然以这部小说更加接近于自己寻觅的文学。这种文学特征之一是西方的,职业的,书面语的,隐喻的,特征之二是,简洁的,动作的,含蓄的,忧伤的,特征之三是,实验性的,复杂的,不轻佻的,梦幻的,诗意的。而这些特征都统御于一个特征之下,便是个人的。如果一个人敢于自私地写一部长篇,我便觉得她似乎就更容易地敢于真挚,如果一个人敢于真挚,我便觉得先不讲这把大刀舞得是否滴水不漏,至少此人是提刀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悦然在微信里的头像是一个短发少女,手插在裤兜,眼神斜下,嘴唇紧闭,面带微笑似乎不屑一顾,身后有一片阴影似乎也感到孤独。一个人无论身上经历了怎样的创痛,总是力图跟文学产生联系,一个人无论多么孤单和迷惑,总想去文学里寻一些慰藉和宽容,在我看来,这似乎可以说是某种小说家的本色。一个人私自写作,公开发表,拥者众,回头还能把写作当作一件私事,以一己之肩担旧日游魂之史,这似乎可以说是某种小说家的操守和禀赋。

人总是期待自己的黄金时代,而对于作家来说,这黄金时代并非多少人为你喝彩,而是越发感到自己和文学越来越近的联系,无法将自己的生命从文学中剥离出来,转了一圈发现,哦,还是写吧,又能干什么呢?恐怕这样的无奈,便是黄金时代的导引。每当泥沙俱下之际的时候,每当时代裸露出生铁一样丑陋的内胆的时候,内心的黄金时代便格外耀眼,当我阅读《茧》的时候,经常会想起这一点,就像《茧》的结尾写的:“程恭回过身来,硬币已经被新落的雪覆住,看不见了。他和李佳栖站在那里,听着远处的声音。汽车发动机的声音,狗的叫声,孩子们的嬉笑声,一个早晨开始的声音。他闻到了炒熟的肉末的香味,浓稠的甜面酱在锅里冒着泡,等一下,再等一下,然后就可以盛出锅,和细细的黄瓜丝一起,倒入洁白剔透的碗中。”

在这里,死亡褪去,历史远行,软弱的人存活下来,内心泛起幸福的巨响。这是我最后要说的一点意义。

《茧》,张悦然/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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