酬对帕米尔
帕米尔高原索云峰/摄
◎肖云儒
2016年10月8日,从西安乘飞机赶到喀什,终于赶上了丝路品牌万里行团队。车队第二天一早即刻奔向国境,穿越帕米尔高原由中国进入吉尔吉斯斯坦——那块传说古代有四十个富饶的城邦和四十个美丽的少女的土地。
车队朝着帕米尔疾驰,造化用洁白的云絮将天穹擦洗得甑明瓦亮,天穹之下,帕米尔缓缓地向我们走来。天边绵延的雪峰,远处淡紫色的群山,火成岩用铁锈色勾勒出来的有力度的山褶,以及近处展开的圆润柔和的驼色山丘草地,由眼前铺向无尽,杳无声息地在车窗外缓缓旋转。
帕米尔是我们星球上极致的高原,也是我心中极致的精神坐标。我曾把它当作圆心,说以它到黄河壶口为半径在中国版图上画一个弧,这个弧以西就是中国的大西部。而以它到黄河兰州段为半径画一个弧,这个弧的西部则是西西部,是西部的游牧文明板块。两个黄河段中那块大扇面,又是中国西部的农耕文明板块。一切皆以帕米尔为坐标展开。
其实,帕米尔也是欧亚大陆的中心。由帕米尔至北极圈和至印度洋,由帕米尔至中国长江三角洲和至西欧的英吉海峡,距离大体相等,这是可以用尺子量出来的。登上帕米尔,站在世界屋脊上俯瞰丝路、俯瞰欧亚大陆,那是何等的豪情。
这是从空间上来说。
从时间上来说,帕米尔已经有两亿多年的生命。在地球第一次造山运动中,它在次大陆板块朝北的强劲挤压下,嘎啦啦隆起于北半球,开始在漫长的岁月中孕育水和风,孕育生命。当你渐渐进入帕米尔的腹地,从那些像冰块一样拥挤着褶折着层叠的山体中,你真切地感觉到了造山运动无与伦比的伟力,以及它无与伦比的残酷和惨烈。印度板块向亚洲本土冲击的力量,把整个地壳挤得皱起了眉头,整个大地被撞得一下子竖立起来。那种远古的野性,让你也有一股豪气从丹田冲决而出。
而在这种荒蛮的苍莽中,你常常会看到一座小小的毡房,一根小小的电线杆,一棵小小的采油树,一条细如丝线的小路,你知道那里肯定有人,有人的劳作,那劳作尽管渺小得微不足道,却有生活,有人生,有家庭,有温暖。帕米尔,是亿万斯年的荒蛮与眼前日常温馨的两极组合。
为了穿越帕米尔,10月9日那天,我们早上7点钟起床,10点赶到关口,举办简短的壮行仪式之后,便去办出关手续。以为很快便能过关,心里不免有了一丝遗憾,一丝期待,穿越帕米尔能这么简单?就这么简单?以帕米尔的性格,它不应该如此轻易地放过我们。英雄应该有英雄的方式。
果不其然,一进口岸便进入了遥遥无期的排队,等待。中国和吉国两边的口岸,反复登记检查共达7次,一直拖到晚上10时,才最后完成了过关手续。待在口岸的8个钟头,大部分只穿着一两件单衣的行者们,一直处在4摄氏度滑向零下4摄氏度的低温中,还得忍受3700米的高原反应,心跳、头昏、又冻又饿。大家试着以不停的运动来取暖,但“高反”却让你动弹不得。
直至出关后,看到半山几公里长的弯道上排满了等着过口岸的载重卡车,几乎全是中国产的重型车辆,心里才生出好些喜悦,是丝绸之路经济带的落地,才使这个原先冷落的口岸如此繁忙不堪的呀!于是驱散困顿,连夜驱车250公里,赶到吉尔吉斯斯坦的那伦市,直到凌晨3点才入住宾馆。出国第一天,全团16小时未进餐。
每个平凡的人内心也许都潜藏着某种豪壮之气,平素看不出来,而在特定的情境之下,一被点燃便聚成熊熊火焰。不信你看我的这些队友,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在异国明媚的阳光下,一个个重又活力充沛。
国与国之间是有尊严的,它绝不会让人随意地走进它的院子,走进它的家门,哪怕是好朋友。帕米尔更是有尊严的,它更不会让一群人轻易而随意地从它身边走过去,尤其不会让骨头很硬的中国西部人不打招呼便擦身而过。它一定要给生冷蹭倔的西部人一点颜色。它要用寒冷,用饥饿,用高原反应,用山道的崎岖,用雪地的湿滑,用种种的困难来考验这群硬汉子。而西部人也一定要给帕米尔一点颜色,要大声告知它我们姓甚名谁。这一切不因别的,就为着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
这才是帕米尓!
终于与心中的圣山进行了一次高强度的对话。与帕米尔以这样的方式相照相识,内心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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