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玻璃橱窗里塑模身上着一件艳红的连衣裙，我已经不经意地见过三五回了，心头有微微的动。虽然早过了心动立即行动的年龄，却预感着这件红裙子是属于我的。 不穿红裙子
□ 铁云
十字路口转角的那家服装店里，玻璃橱窗里塑模身上着一件艳红的连衣裙，我已经不经意地见过三五回了，心头有微微的动。虽然早过了心动立即行动的年龄，却预感着这件红裙子是属于我的。
不穿红裙子已经多年，不是不喜欢，是觉得内心的气场已不够强大，衬不了这红。比不得年少时的单纯和无畏，一条大红色的背带连衣裙走过整段青春时光。青春是一个无法解释的谜，明艳动人，飘然如仙，一切都不在话下，包括艳至极的红，哪样都敢穿着招摇过市。又比不得初婚时的底气，情感浓稠，还有另一个人呵着护着，着一条大红羊毛裙真是风姿绰约锦上添花。有心情有底色还能怕什么。
其实，红色只是心头的一个轭，我知道骨子里红不属于我，我是那种绝对孤独气质的人，对色彩的挑剔近于苛刻。我希望色彩与我能形成强烈的对比，好比两个完全独立的东西，拼在一起依然各走偏锋，形成两峰对峙的姿势。以至于我的衣服大多只是单色而不是花红柳绿。而红色的衣裙一件足够。年轻是真的好，从春夏到秋冬，能将黑色进行到底，黑色是我唯一钟情至今的颜色。如果非得要换种颜色，或许咖啡色烟灰色也能入我的眼，而淡紫色是我比较看重的妩媚色和神秘色。所以，整个年轻时光大多在黑灰咖中度过。多少年过去了，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喜欢那些极致的颜色，那种浓得化不开的孤独其实是一种极致的绚丽，绚丽之后，是没有回声的寂寞，它可以直抵我孤寂的心。
多少人爱慕你年轻时欢畅的容颜，年轻就是一道任何颜色无法超越的色彩。哪怕孤独和寂寞。
年龄越长，内心越弱，这让我想起母亲一直喜欢穿红色，毛衣、外套以红色为主调，老年后犹甚。当然，红色对于母亲来说真是再适合不过。如今，已不再年轻的我，对于色彩的挑剔已变得不太强烈，好像什么颜色都无所谓了。也不像年轻时那样，逛街是一种无法说得清理由的快乐。如今，不是将激情狠狠地摁掉，而是岁月这把大刷子，将激情一点点刷淡，到最后或许只剩下一个痕迹。
其实，心态平淡是岁月对人生的回馈，它能让不再年轻的容颜充满慈爱的光辉，而几十年光阴的浸染，不是将美丽一点点摧残，而是将韵味一丝丝累积。老年的奥黛丽·赫本作为联合国儿童基金会亲善大使去看望南非贫困儿童的那张照片，是多么的温情祥和，谁敢说她已没有了年轻时期的美？！
是的，平静安宁已是这个年龄的追求，一屋一床一钵一粥，在某个小镇守着一个夕阳，身边有相伴的人，远方有相念的人，忙时电话问候，闲时外出走走，人生平淡如此，谁又敢说这不是幸福？！
这是一个悠闲的黄昏，我终于走进十字路口转拐那家店，塑模依然着那件红裙冷冷地注视着进进出出的顾客，那些棉麻质地的阔袖衣裙，还有褶皱蕾丝的波西米亚风格的长裙一件件被人买走，也有人在红裙塑模面前徘徊过，还有人轻轻摩挲停驻片刻，终于还是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无言离去。红裙子像个寂寞的女子，眼睁睁地看着一场场热闹，仿佛是身在其中的，到最后全与自己无关的一个看客。
我和着红裙的塑模默默对视良久，让店员取了永远不变的M码，不用试穿就知道，它属于我。不管这红有多霸道，它都属于我。
美貌最怕时间摧枯拉朽，气质最需要时间沉淀。内心的淡定从容就是强大的气场，是最高贵的气质。明艳和宁静有时就是一对孪生姐妹，美有时是淡然安宁与世无争的。我知道，内心的丰盈较之年轻的饱满更多一层岁月的赠予。红裙子让神情淡定的女人雍容，让心灵丰沛的女人华贵，它成就了一个女人从年轻到年长的美丽不败，即便是张爱玲的葱绿配桃红，也一样能在宁静淡泊中开出艳丽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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