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哥的微笑
□ 崔 嵘
吴哥是一座微笑着的古城，它与中国长城、埃及金字塔和印度尼西亚婆罗浮屠并称为东方四大奇迹，是一个将无限的时间和空间相交融又充满神秘的古城，分布在柬埔寨王国北部暹粒省境内200平方公里的莽莽丛林中，是吴哥王朝时期的精神和宗教中心，先后有25位国王大兴土林，留下大批印度教与佛教建筑风格的寺塔群。十五世纪泰族军队攻占并洗劫了吴哥，繁华的吴哥湮灭在热带雨林中，十九世纪后期，又被重新发现。现在的吴哥古迹主要由吴哥窟(小吴哥)和吴哥城(大吴哥)组成，以精美的古代石雕为代表，又以四面佛神秘的微笑闻名于世。初春季节，我终于近距离接触到这座神秘的古城。
吴哥距首都金边约300公里，在高速公路网系发达的中国沿海地区只要驱车两三个小时便可到达，但在这里，我们却颠簸了整整六个多小时，但这已经是柬埔寨国内最好的一条公路，是上世纪90年代柬埔寨战争结束后国际社会援助下重建的。从金边到吴哥一路尽是热带雨林的农业景色，好些田地荒芜着，高高的椰子树在澄清的天空下投下长长的阴影，狗儿在酣睡，老牛慢慢吃着草，吊脚楼底层放养的鸡悠然踱步。风光旖旎中有成片的吊脚楼，但是少见砖瓦，多为木草搭建，坐在门口的老人也是衣衫褴褛，穿过她们的身影，看见空荡荡的家中没有任何家具，三五成群的孩子们在追逐玩耍，这是无忧的岁月，也是贫困的岁月。听导游介绍，早期连年的战乱给柬埔寨人们带来深重灾难，许多人因此失去生命，还有许多人成为地雷受害者，终生残疾。一路所见所闻，使我对期待中的微笑吴哥变得沉重起来。
第二天来到小吴哥正是晨曦中阳光最清雅的时候，小吴哥是整个遗址中保存最完好的寺庙建筑。在方形广场的四个角上，各有一座石塔，而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更高的石塔，象征神话中的圣山。无论印度教还是佛教信徒都相信，中间这个神圣的所在就是宇宙的中心。吴哥窟建在三层台阶的地基上，每层台基四周都有石雕回廊，浮雕大多取材于印度著名史诗《摩珂婆罗多》与《罗摩衍那》的神话故事。寺庙中央大道两旁是七头蛇形栏杆，传说中七头蛇会带来风调雨顺。宽阔的暹粒河围绕着小吴哥，微波荡漾中有着一种醉人的宁静，寺庙倒映在护城河和水池中，使整个石雕建筑群显得更加神圣雄伟。如果不是排得满满的行程，真想坐在这里慢慢感受这份安谧。
第三天来到吴哥城，吴哥城因贝雍寺的四面佛闻名于世，贝雍寺建有54座大小宝塔，即54尊四面佛，共有216张笑脸，每座塔的顶部都雕有象征国王的巨大的四面佛，这些微笑的面容据说是七世国王与佛陀尊容的融合体，他们从塔尖微笑着俯瞰四周，象征着王权至上和佛教神圣。不管你站在哪个位置，都能看到高高在上的佛像，感受到他们潜在的威慑力，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当历经千百年风雨沧桑又在心头萦绕千万遍的微笑吴哥就这样毫无距离地站在面前时，让人分不清是站在神的领地还是人的空间，动静恍如隔世，唏嘘无可奈何，就像生活充满了无以言说的感动和美丽，同样也无法说清哪里来的那么多波折阻碍，使得人世间所有美好事物都难以拥有和长存。在这里，生长旺盛的热带雨林正用自己的盘根错节把吴哥的一切慢慢割裂、撕碎。有的寺庙入口几乎完全被硕大的树根遮盖，徘徊在精美浮雕和残缺佛像之间，吴哥似乎又在渐渐离我们而去，退隐回茂密丛林。坐在高高的吴哥窟上，看日落日出，看沧海桑田，看人潮熙熙，突然间有了一种无奈，在岁月轮转中，每个人都在接受命运不依不饶赐予的祸与福，如同消失数百年后重现的吴哥即使再度被自然收回，对它来也不失为一种安宁的结局。而凡人如你我只有在这个轮回中仰视吴哥的微笑，触摸吴哥的永恒。
在每每往回景点和宾馆的途中，经常可以看到路边乐队，演奏者有男有女，大都是战争浩劫的幸存者，有的断腿，有的目盲，三五成群，衣着简陋，神态却是安详，摊前放几个盆子，有些零散的钱币，演奏大多以他们自己熟悉的乐曲为主，并不在意迎合游人。一次和导游在景区门口闲坐，旁边就是六个人的乐队，其中一个叫提姆的男人，六十岁光景，人黝黑精瘦，在战争中失去家庭和一条腿，人生经历使人潸然泪下，可说起自己的艺术，就变得目光炯炯，提姆说，希望更多旅行者来吴哥是因为这里的文化和艺术，而不是它的战争与苦难。从他们演奏的高低起伏乐音中和淡然处世的表情中，终使人明白人生其实就是那抹嘴角上扬的信仰，如同透过茂密雨林的那束光，一半阳光，一半阴影，但阳光终究会刺破黑暗，雨露滋润，大地柔美。今天，柬埔寨人将吴哥印在自己的国旗上，足见其在国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愿吴哥的微笑能更久远更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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