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街的小柳
□王半路
春节大假结束倒计时，出门走走。合适的伴游没找到，女儿正痴望着手机。且罢，一人孤身闯天涯，天涯，其实就是小城老资格一圈儿街市。
街上果真热闹，和原来的节假日景致如出一辙。店铺大开，行人面对面，或匆匆，或悠游。惊诧的是，此时并无拿大喇叭吼叫，像街舞者热情洋溢的导购，人过门前一个也不放弃，执着邀请：进来看看吧，低至三折买一送二，抽大奖哦。许是近年实体店的光景，老板们多了一份平常心。生意最好还是吃食，行人的目的地大多是美食广场。我无数次走过这里，失望于几乎没有让我眼前一亮和口齿生津的美食，是本地餐饮界固步自封呢，还是外来的和尚念不好经？搞不懂，接纳这些平庸的、谋生计的所谓美食吧。进美食广场需扫场所码，保安认真地一一督查，这在如今已成常态化习惯。本想从这些冷的热的、素的荤的、包着的裸露的、有骨无骨的食物中挑些回家，作为晚餐，终究没有下手，欲望与乏味背道而驰。
走到转角小柳的店面，说是店面，其实只供一个人转身，不能迈大步，一两平方米的小摊点，房租还不菲。小柳自从十几年前挺着大肚子买下楼上那套二手房之后，我们做邻居至今。小柳多年来一个人生活，独自抚养孩子，甚至没见她和陌生男人有过接触。早上六七点料理孩子上学，然后上菜市购买自用和店用的食材，十点过出门到摊点；如无特殊情况，天天深夜十一点才打烊回家。有时逛到她那儿，女儿就伏在她眼前，公共区域支起的小桌上写作业。孩子培养得很好，成绩优异，兴趣班、辅导班样样不落下，性格也算活泼，和我女儿能玩到一起去。
我和女儿是小柳两娘母在本城、本小区交往比较密的人，一来因为孩子们的友谊，二来我是小区志愿者。好几次，她女儿夜里提前回家，敲开我的门，“叔叔，陪我上去一下，我家好像有动静”。有一次，有小偷假装开锁匠，撬开只有女儿在家的门，她大声呵斥，吓走小偷。事后，小柳养了一条土狗，女儿爱不释手，而讨厌狗的小柳无可奈何，听我的建议，给狗打了一系列疫苗。院里的老人对小柳交口称赞，说小柳年轻漂亮，本本分分养着孩子，是个好女人。
关于小柳的过去，无人知底细。最近一次，旁敲侧击点了点她，意思为何不找个伴，分担生活的艰辛，如此辛苦。她只笑着说了一句，“靠自己”，我就懂了，又是一个被情所伤的女人。她们母女互依互伴也很好。所谓的和满日子和家庭架构，并不是必须遵从的。老院子，像小柳这样的单身妈妈还有几位，虽然不会轻易言及婚姻，但也一直在寻找伴侣，小柳的决绝和超脱是罕见的。院里张家二位姐妹，年轻时遵从母亲之命，一生未婚，如今守着老年痴呆的母亲，平静的脸上看不出岁月的艰辛生活的负累。怎样过、几个人过，都是一生啊！可惜，这道理，年轻时我不懂，现在也尚未悟透。
春节尾声的小食城，众多摊点食客排队，一派盛世繁荣的热闹场景。我快速走过小柳的摊点，她双手交叉、头埋其中，已经睡熟，身边的繁华与她的世界落空。我向里走，呆了一会儿，又转回来，她依然保持那个姿态，伏在堆放食材的小桌子上，仿佛正在经历一个现实永难企及的美梦。我走开回家，下次见她，一定不会提及今天，她在正该忙活的时候睡得像个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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