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年的记忆
█徐美玲
张灯结彩，火树银花，琳琅满目，大街上已是热闹非凡，年味渐浓，那种儿时的盼望已渐远，但记忆里年的追逐却不减。已为人妇，自是不能那般闲散，无忧无虑的日子高高挂起。年前几日，我也俨然一个地道的家庭主妇，学着妈妈的样子。炸卷杠子，炸豆腐丸子，做梅菜扣肉，烤馍，备年菜……列出了一长串菜单，脑子里都是各种摆盘设计……
童谣里唱“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是的，从腊八开始，年就在我们的日子里打转，徘徊。不由得怀念小时候的年，那些日子值得珍藏。冷冷的天，冻冻的地，脚踏实地等过年，是孩提时代最美的期盼。大人们操心这个，忙活那个，孩子们只管玩儿，吃，然后掰着指头，等着那个贴春联的下午到来。因为那一天来了，年就来了。“山家除夕无他事,插了梅花便是年。”然而，农家可不一样，虽然贫寒，依然会为了那一天的等待，家人们要付出很多的劳动。扫房，杀鸡，宰猪，炸煮……就连春联和门头都要亲自完成。这自然是难事了。农村能写字的先生便成了年旮旯里的时尚，我爷爷呢，会凿门头儿，早早在车辕上支好架子，剪好各色彩纸，拿凿子锤子，一下一下，便敲打出年味里的纸花花，五颜六色，煞是好看！除了自家用的，还有各家邻居们、姑姑们家用的，因为爷爷的手艺好，所以这项活计也是一个队里当仁不让的。这让我觉得骄傲，特别是除夕下午，所有的门脸上粘贴花花绿绿的门头儿，那底部的流苏随风摆动，再与红红的春联交相辉映，使得整个原本灰蒙蒙的家焕然一新。我想，这年可真有本事。任何破败的事物，只要在年来到之前，都可以变着法儿捯饬一新。
小时候的年，物质匮乏，但仪式感超级隆重。每一个每一处都不可忽视。即使再贫寒的家，也不会少了每一项议程。土院子扫得干干净净，还要泼上花花的水，湿润又精神。木头门擦得干干净净，桌子上不能少了香烛供品，有条件的还要来一把塑料花装饰。三十晚上的年夜饭，算是一年最丰盛的晚餐。平日里吃不到的，这一日可尽情享用。其实，无非是几盘饺子，几盘肉，但肉香食美，因为难得。爷爷奶奶必然是上座，母亲操持一家人的年夜饭，那叫灌仓饭，也可做“金丝吊元宝”，不过是粉条，饺子，各种菜蔬的大杂烩，但因为寓意吉祥，所以每个人都要吃满满一碗。好一点的家庭，还要盛一点送给家里的六畜，这让贴在后院猪圈牛圈上那些“六畜兴旺”的字样充满暖意。俗话说“再穷不穷年三十”，除夕的年夜饭，必然是满满当当，剩下了最好，寓意生活富足。奶奶包饺子的时候，会特别做几个不一样的，其实就是塞一两枚硬币，或者花生、糖果，不小心被谁吃到了的话，那可是满满的福气。吃到硬币的人怀揣来年钱多多的愿望，吃到花生糖果的人则是生活甜蜜幸福……因为满怀期待和希望，所以这个夜晚特别和谐美好，不可拌嘴吵架，大家都是轻声细语，对我们小孩子也没有责骂，不用写作业，可劲儿地撒娇也不会受罚，连着大年七天，算是一年中最逍遥的日子，活似神仙。这一晚，还要静静地熬夜，守岁。一边看着春晚，一边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我家的牡丹牌彩电是一时的时髦之物，春晚节目已忘记，但那个放在橱柜里的小彩电我依然记得。围着火炉，吃着美食，嗑着瓜子，一家人说说笑笑，谈谈收成，算算账，细数一年的过往中，12点就悄悄来了。父亲提起鞭炮，我们都跟着走出来，要点燃的时候又吓得躲进门背后，捂着耳朵，张着嘴巴，从门缝里瞅着鞭炮噼噼啪啪，火光冲天，火药味呛鼻，那一刻，所有的过去就真成了过去，新事物一一诞生。回到屋里，我们的等候便有了回应，几块钱的压岁钱，从爷爷奶奶颤颤巍巍打开的荷包里拿出，从父母亲口袋里掏出，于是，一一谢过，数钱便成了最开心的事儿，那一刻，可以体会一下“小富翁”的感觉了……
一个夜晚，如此隆重，算是告别，亦是新生。枕着压岁钱入睡，屋子里有肉香，糖花香，还有梦里各种美好一一来临……睡得晚，起得大早，一觉醒来，脱胎换骨，穿新衣，拜大年，送祝福，迎新春，满世界都是喜气洋洋，红红火火，热热闹闹，那些幸福呀，甜蜜呀，快乐呀，都在心里滋滋冒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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