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或在梦境中舒展 品读贾国江诗集《不眠的思绪》
贾国江的诗是一种比较奇特的现象。他学的是理科,钟情的却是文学。他面子上是行政领导的不苟言笑,里子里却是诗人的浪漫。他仰慕诗神很早,大量创作诗歌却是在中年。2016年,出版了诗集《流动的梦影》。2020年,又出版了诗集《不眠的思绪》,所收作品为其后两年之内的新作,从时间的长度说,颇有诗情奔涌、一发而不可收之势。
《不眠的思绪》问世之后,有人从诗集命名的角度谈论它与上一部《流动的梦影》创作上的不同,认为它有从梦境与虚幻回归现实和理性的倾向。而我则认为,贾诗仍然保持了不受时空概念羁勒、意象诡奇纷出、想象新奇瑰丽的风格,他依然于梦境中捕捉诗的意象,驰骋他的想象。而这样的诗并不是虚幻的,乃是现实生活具有浪漫色彩和朦胧方式的表达,反映诗人现实中的疼痛与无奈,精神上的向往与追寻。
贾国江是一个对诗怀有朝圣般虔诚的人。诗之于贾国江,犹如呼吸之于生命一般重要,他对诗的情感有一般人不能理解的热烈。他说,“写诗是一种既幸福也很痛苦的过程。幸福,在于不分时间、地点,把所想、所梦、所感,以诗的方式表达出来,让自己痴迷、流连、遂愿而满足；痛苦,在于她每时每刻地进入你的血液和骨髓,折磨着你的白天和夜晚。”有这样的幸福诱惑着,有这样的痛苦折磨着,他的生活状态就不同于常人,他的白天和黑夜就不会平静。尤其是在夜里,整个世界都酣然睡去了,独有这位沉湎于思考和幻想的诗人,或倚窗深思,或在梦境徜徉——他的思绪飞扬,他的神经活跃,他的大脑一刻都没有休眠。诗,便如天籁之音袅袅而来,进入诗人的脑幕和梦境。请看《多少次梦里》:“多少次梦里/我挥舞长长的皮鞭/哀伤的土地/遍地落英”“多少次梦里/我手举沉沉的地锤/古老的岁月/碎影传空”。再看《女儿》:“昨夜的梦中/我的巴掌,一遍又一遍/落在你的光臀上/我想,能否让你/这次,真正的清醒。”这分明是沉沉夜色里诗人心灵的独白、漫流的思绪啊,却又是那样清新而隽永、浪漫而理性。
诗人显然对《白玉》这首诗有所偏爱,所以写在了诗集的封面:“是那样的纯净/是那样的润美/让我的目光/分享你的璀璨和亮丽/每天都会惊喜”“玉在我心中/守住我的心/我在你玉里/此生不留尘”。你可以理解为这是对晶莹无瑕的白玉的赞美,也可以理解为对美好的向往,或心志的表白,总之他的诗歌的主体风格是朴实无华的,表达关于人类、生命、灵魂的思考。
同许多酷爱文学的业余作者一样,他并没有接受过有关诗歌知识的系统培训。所以,他的诗很少受所谓“诗歌理论”的羁绊,反而有一种信马由缰的舒畅和出自天然的空灵。组诗《从春而过》发表于美国华文刊物《华夏时报》,总共5节,仅引3、4两节:“古磨房在记忆里消失/黑木桶长出了白灵芝/童年,仿佛一本书/充满幻想和瑰丽/也许,我为春天而生/又为春翻开书页”“我不会把你写进诗里/你不是我诗的元素/也不是我生命里的一杯酒/你我相遇,萍水相逢/紫燕唧唧,穿巷而过/阳光明媚,春香花醉”。诗离不开意象,古磨房、黑木桶、白灵芝等等,如此之多的物象聚合在一起,犹如春风中摇曳的繁花与野草,蓬勃而葳蕤。读者对诗的意象的理解可能会有多元,但诗人朝气勃勃的乐观情绪却是所有人能感觉到的。
贾国江在自序中写道:“我的诗九成是夜晚写的,八成是梦境。因为是梦境,自然奇特,不知者以为我的诗想象丰富,但实际像失恋般折磨人。”可以想见,无数月光朗照或黑暗如漆的夜晚,诗人有时会披衣而起,瞩望浩渺无际的夜空,聆听大地和天宇的声音,纷纭的思绪流云般飘然而来；有时会缠绵于梦境,奇幻的意象纷至沓来,时而跃上云雾萦回的冈峦,时而跌入潺潺有声的幽谷。故土的眷恋、亲人的思念、亲情的纠葛、情爱的缠绵以及生活的迷惘、生命的思考、灵魂的拷问,挥之不去。久之,脑海里浮现一页页诗稿,翩翩飞落,收集起来,就成为《不眠的思绪》里“碎影无痕”“破季而出”“故土不眠”“大地之声”几个篇章。
从诗集文本来欣赏,四个篇章各有侧重点。“碎影无痕”写爱情,写亲情,写过往的事物。他怀念的伊人踏歌而来的那个地方,是心灵中永恒的地方,也是心灵栖息的地方。“破季而出”写留给诗人印象深刻的岁月,许多是对节日的抒写。诗人把珍贵的岁月藏进诗里,缅怀着刻上欢乐或悲伤印痕的过往,情真而意浓。“故土不眠”是一组含泪的诗,是最引起我共鸣的篇章。诗人饱含无尽思念的泪滴,打湿了黄昏,打湿了长夜,湿透了“母亲经营一生的老宅”,湿透了父亲的那杆土枪、母亲的那只竹篮。诗人在那首《走失》里梦见,父亲走失了,母亲走失了,这是何等深重的悲凉啊!“大地之声”则轻松明快多了,描摹充满诗情画意,感情热烈奔放。但这些诗篇又不同于一般的记游诗,想必受到朦胧诗的影响,因此有朦胧之美；想必受到古典诗词的影响,因此许多诗文辞优美,富有韵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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