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石板房 马润涛
上世纪60年代,我家盖了两间石板房,坐落在小院的东厢,紧靠堂屋的地方,是为我家的厨房。
之前这里是三间东厢房,后来坍塌了,就又在靠北边的地方重建了一间麦草房。几年后麦草烂了,厨房漏水漏得不能使用。父亲想重新翻修,但苦于缺乏麦草只好作罢。从此,我家便没有了厨房,一个锅支在当院里。没有遮蔽的厨房,遇到下雨下雪天,母亲每到做饭就犯愁。如果遇到阴雨连绵的日子,有时不能做饭,就只好断顿饿肚子。
那年冬天,父亲突然萌生了盖石板房的念头,其灵感来自山上建的石屋子。当年我们马山上有几个石屋子,是看护果园的人避雨用的。石屋子呈圆锥形,全是用石头砌垒起来的,虽然简陋,但却能遮风挡雨。我小时和小伙伴们上山拾柴薅草,为了躲雨常到石屋子里去。
自从打算造石板房那天起,父亲立说立行,一旦动起手来就再没消停过。他利用早起上工前的时间和生产队歇工的时候,上山去开采石板。父亲开釆石板的地方我去过,石塘在村南马山的半山腰上,距离村子有二三里地。开始只是父亲一个人干,上山开采了石板一个人往家里背。后来开釆的石板越来越大、愈来愈多,一个人背不动、背不了,就动员我和他一起从山上往家里抬。那年我大概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肩膀尚还稚嫩,父亲就让母亲给我缝制了一个垫肩系在肩上。在抬石板时,父亲总是让我杠,尽量将石板靠近他的一端,迈不开步,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山下挪动。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由于山道崎岖陡峭,加之我人个头小,抬着石板往山下走更是难上加难了。父亲唯恐石板磕了我的脚后跟,就极力塌下身子,把腰弯得像个虾米。父亲怕我肩嫩撑不住,一路上会停下来歇七八次。每次把石板抬回家,刚卸下肩上的石板,母亲就慌忙走上来看我的肩膀,她心疼地掀开我衣领子,用嘴“嘘嘘”地吹着被扁担压得红肿的肩头。这时父亲也走上来,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我知道这是父母心疼儿子呢,不过为了造石板房,他们也只有忍痛了。而每当此刻,为了使父母不过于担心,我便装成男子汉的模样,拿开母亲的手,抖抖肩膀说,没事的,歇会儿就好了!母亲心疼儿子是不挂在嘴边的,而是搁在心里,早饭她常给我偷偷煮一个鸡蛋,让我躲着弟弟到一边去吃。每当此刻,我总见父亲心照不宣地看着母亲笑。
在我和父亲抬石板的经历中,曾发生过一次事故,因捆扎石板的绳子滑脱,石板一下子将我扑倒。好在有惊无险,石板破了并未伤及我。那次可把父亲吓得不轻,之后我们再抬石板时,他都仔细地把系石板的绳子检查了又检查才上肩抬走。
有一次,我和父亲刚上山就突然起了大雾,几步远就看不清楚周围的事物。我想叫父亲回去,可他愣了一会儿却坚定地说,咱来都来了,不能就这样空着手回去。说着父亲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着,猛吸了两口,吐出的烟圈瞬间融入雾里,再也分不清哪是烟、哪是雾了。接下来他把烟递到我手里说,儿子,吸两口。我怔住了,拿烟的手不知怎样放才好。我知道父亲自己烟瘾很大,可他并不赞成儿子学吸烟。有一次他曾对我说,你兄弟俩最好别学我吸烟,一吸上就戒不掉了。那么,他这会儿是怎么了?父亲见我不敢吸烟,遂笑着对我说,吸吧,雾里有毒气,吸两口能防毒呢。听父亲的话我刚吸了一口,却呛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那天早晨因为雾大,下山我们比平常又慢了很多,结果回到家我上学都迟到了。
为了造石板房,我和父亲开釆石板、抬石板,整整干了一个冬天。在那个冬天里,父亲为采石板手裂了一道道血口子,而我为抬石板肩膀也磨出了层层硬茧子。那些天我和父亲都是天不明就上山,等我们回到家里时,生产队上工的哨子才刚刚吹响,于我晚不了上学,于父亲也不会耽误上工挣工分。
备齐了石板,春节刚过,父亲趁队里还没开工,在本家几位兄弟的帮助下建起了石板房。石板房建成后,乡亲们都觉得稀罕,纷纷围拢过来看,夸我们父子俩学愚公移山,硬是靠自己的手和肩建成了村里独一无二的石板房。
石板房虽然比不上麦草房冬暖夏凉,但也比漏雨房或露天做饭要强不知多少倍。然而,石板房虽然建起来了,但也存在着极大的安全隐患。原因是石板太重,房梁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才几年的工夫,房顶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凹陷。父亲担心房梁木椽折了伤人,在没有坍塌征兆之前便把石板房给拆除了。一年后家里的经济条件有了好转,在亲戚邻居们的帮助下,父亲索性在原地上建了两间水泥瓦房。
石板房虽然存留的时间较为短暂,却给我的童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因为作为我劳动的开端,它不但浸染着我们父子两代人的血汗,而且见证了那个年代父辈们的人生追求,以及父母对儿子的那份殷殷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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