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湘西版的《清明上河图》 《湘行散记》读后感

有这么一个人，因为母亲病危，他匆匆返回故乡。一路上，他又牵挂结婚不到半年的妻子，于是，他把路上的山山水水、人情风俗以及往昔今日写成一封封书简。后来，他将这些书简进行整理，结集成了一部无人超越的乡土散文集——《湘行散记》。

这个人就是沈从文，一个传奇人物。他只有小学学历，曾在北大任教；他没有成为文学界的“大师”“泰斗”，小说一度不能重印，却获得了世界的赞誉。诺贝尔文学奖终身评委马悦然说：“如果沈从文1988年5月没有去世，肯定能得奖……”沈从文没有文学家的自负清高，他懂得下层人民的疾苦，懂得人民生活的疾苦，所以他会写《边城》《长河》那样伟大的小说。

《湘行散记》创作于1934年初，是他构建“文学湘西”世界的一块重要拼图。全书散文以回乡里程为主线，以小船停泊处为点，他在桃源转走水路，沿沅江上行，经辰州、泸溪、保靖、茶峒，最后到达家乡凤凰。这样点线相连，缓缓描述，徐徐为我们展开一幅湘西山水长卷，记录了峰峦绵亘、民风质朴的湘西。就如北宋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生动记录了中国十二世纪北宋都城汴京的城市面貌和当时社会各阶层人民的生活状况。

读《湘行散记》，我们随着作者的笔触，不仅欣赏了那绝妙的山水，而且看到了湘西的社会现状，认识了一位位处于社会底层，却努力活命的人物，特别是沅江流域的水手和吊脚楼上的妓女。在《桃源与沅州》，作者介绍了划子上的水手，他们社会地位低下，经济收入微薄。舵手平均算起来一天八分到一角钱，拦头工上行可得一角或一角五分钱，下行则尽义务吃白饭而已，小水手每天可得两分钱，而且落入水中淹死了，生死家长不能过问。这些水手一生在水里度过，“老了躺在空船里或太阳下死掉，一生也算完事”。还有后江交“花捐”税的人，她们一生承欢卖笑，收入可怜，有些一次可得洋钱二三十，有时一夜又只一元几角。这些人有病不算一回事，实在病重了，让郎中弄点药，病倒了，毫无希望可言，就叫毛伙用门板抬到空船中孤老妇人身边，尽她咽最后那一口气。不管是河中的水手，还是吊脚楼上的妓女，这些处于活命状态的人，却善良淳朴，有情有义。《一个多情水手与一个多情妇人》中，牛保在伙计的催促下，与妇人缠绵分手，妇人送给他核桃“，他给了我一些，我给了他四个苹果，他又反身给妇人送去”，这是一个多么深情的水手啊！而只有十九岁的夭夭，却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兵占有。她生在一个不能爱好的环境里，却天生有种爱好的性格。“见到我，一个年轻男子，一切派头和以往的任何水手都不同，夭夭那颗心，就跳跃起来，眼里放出异样的光芒，一个人默默唱起了《十想郎》的小曲”。无数个牛保与夭夭让这碧山绿水在唱着一曲深情而动人的歌。

不仅水手妓女们如此，沅江养育的其他人也是这样。在武陵过桃源时，《一个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一个准绅士，豪爽开朗，粗中有细，喜好字画，风趣幽默，妙语连珠。“他有情有义，一路相送，给我雇好船以后，还专门坐船赶来送我，又深得女人喜欢，真的是一个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侠士”。《鸭窠围的夜》既有吃“荤烟”的水手，又有这么一群人：年过七十的老妇人蹲在火边嚼薯干或红枣，穿着肮脏的孩子，手擦着眼睛傍着母亲打盹，还有退伍的老军人，翻船背运的老水手，单身寡妇……这一切，在雪夜火光中，都在诉说着亘古不变的“人与自然”的较量，将我们带回过去，体验人性深处的力量。《虎雏再遇记》让我们结识了一个骨子里尚武的年轻人，他表面腼腆，但有精神，有野性，自己悄无声息地简单解决了一道又一道难题。其实，湘西人崇尚武道，像虎雏这样的还有，如《滕回生堂今昔》里我的继父，虽然卖卜行医，却不把习武的木桶丢开，他心中对于武术的痴迷就可窥见一斑。《五个军官和一个煤矿工人》记录了一件真实的事情，那个煤矿工人虽最终被五个军官俘虏，自己却成功自杀，让我们看到了湘西人民的不屈与智慧，真有“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气概。

《湘行散记》在这样叙说一次次的见闻之时，和以往的美好回忆相互交织，把湘西的历史与现实一一展现，为人们打开了观察与认识湘西的窗口，并引导大家思考湘西的未来。在《箱子岩》中，作者就发表了自己的思考和看法，这些不辜负自然的人，与自然妥协，对历史毫无负担，活在这无人知道的地方，另外尚有一批人，与自然毫不妥协，想出种种办法来支配自然，违反自然的习惯，同样也那么尽寒暑交替，看日月升降。然而后者却在慢慢改变历史，创造历史。一份新的日月，行将消灭旧的一切。我们用什么办法，就可以使这些人心中感觉一种对“明天”的“惶恐”，且放弃过去对自然和平的态度，重新来一股劲儿，用划龙船的精神活下去？

总之，《湘行散记》是中国乡土文学的典范，沈从文用诗意的情怀，用最干净的笔触，把美丽纯净的牧歌式情感和对现实深切的忧患思索完美结合，在不紧不慢地描写中，完成了一幅湘西版的《清明上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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