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作为》：湖心的薄冰
□ 王文珏
最近数字高清频道播放了2020年最新美剧《无所作为》。这是一部还没播出便备受关注的作品：影后妮可·基德曼，影帝休·格兰特，而原著《早知今日》曾是当年推理惊悚类最畅销小说。
故事发生在一个上层纽约家庭与一个最底层家庭之间的碰撞。妮可是出色的精神科医生，丈夫是著名儿童肿瘤医生，高知恩爱，伉俪情深，是顶流社会最清澈的存在。然而一个来自最贫寒家庭的美艳少妇总是不断与妮可“无意”中相逢：儿子学校的家长委员会，学校一年一度的慈善拍卖，甚至她固定的瑜伽健身馆，也能“偶遇”……还没来得及找出原因，神秘妇人就消失了。与此同时，去作学术报告的丈夫仿佛不翼而飞，所有酒店航班查无此人。妮可忽然发现，自己暖如春山的生活之下，早就埋下了深不可测的冰渊，只是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任何人发出第一声警告……
悬疑，依然是经久不衰的好题材，它让人们得以阅读生活的暗部、精神最细微处难以琢磨的部分。虽然只有短短六集，但《无所作为》的整条悬疑线不断蜿蜒流动，每一集都让人忍不住增加一个新的犯罪嫌疑人。故事一直在寻找凶手，而故事的谜底并不只是凶手：谁塑造了凶手，人们所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变得更有意义。按照寻常逻辑，开篇似乎很像是出轨情杀，简单到一望可知，但随着故事不断向时间来路回溯，生活中看似完整无缺的部分，变得支离破碎，显露出渐渐狰狞而立体的精神绞杀世界。
妮可对生活充满把控，她的优渥埋藏在诸多环节的假象中，而凡人都没有直面的勇气，精神世界的绥靖成为自己最大的PUA。作为故事的叙述者，生活的承担者，她不断转动视角，渐渐剥去周遭熟悉的伪装：在贵族学校，权贵们竞相表达众生平等的概念，但一旦有穷困者加入委员会，所有人都上足发条端出鄙夷的表情；慈善拍卖会上，所有人用金钱展示自己的仁慈，但转头待人的刻薄没有丝毫收敛……在她的生活中，所有人声称的和实践的，都隔着幻像。
人们渐渐发现主人公如同孤独站立在湖心的薄薄冰层，可以往四周试探，但周遭随时碎裂。虚伪背后的极端，危险掩藏的厌弃，都移步换景不断改写家庭脉络。丈夫全身写满谎言，尊贵的父亲热爱转述的“父母爱情”漏洞百出，连儿子的日常行为也开始变得吊诡……
悬疑外加惊悚的剧本，最大的成功，是把亲人之间最强烈的、相依为命的信任，与最危险、最彻底反转的怀疑之间，做出了最大张力。它们像两股巨浪，不停你来我往，互相摔个粉碎又迅速集结成形，开始新一轮搏杀。人们甚至无法疲倦撤退——家就在这里，屋檐就在这里，前者胜利是对家的最大保护和再团聚，后者胜利则是人生至暗时刻，亲情或许就是最能藏污纳垢的黑洞。
凶手是谁就不剧透了。但剧中家庭关系的分崩离析，显现出畸形性格导致的畸形模式，但它又不像一个个案——这个罪案现场里满是现代生活不可言说的玻璃碴子。所以人们被深深刺痛，一边追随剧情怀疑又怀疑，否定又否定，一边又痛心疾首地发现，每种怀疑都在生活中所来有径，虚中有实。人与人之间的需求扩张、空间倾轧、乖张傲慢，挤拱着程度不同的社会畸形。
剧集的另一重优秀，是纽约上城生活的疲惫质感。镜头并没有一味展示豪奢，而是在一种类似“老钱”氛围的鎏金做旧中，获得了黯淡的飘零美。它就像抄家后的大观园，恢弘的生活结构还在，精致的美感还在，但天光灰恹的疲倦将一切锁定在将颓未颓的边缘，勾勒出一对中年夫妻独有的生活暗部。而整个纽约如同巨大的蜂房，空穴与来风共振，发出迷惘的嗡嗡鸣响。它的外表也许依然欣欣向荣，而内在却是谎言、贪婪、矫饰作为支撑的空壳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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