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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杂院 ● 王藜藜

今日宣州 2020-08-26 21:33 大字

七十年代,北京的四合院、上海的里弄,都是一些令人羡慕的好住处。而我们小镇,除了少数有资格的老干部享受着独门独户的特权以外,普通百姓都无一例外地住上了大杂院。

小镇的街道,两旁的房子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里面却别有洞天。一扇开合吱呀作响的厚重木门,一条窄窄的甬道,直通后面宽敞明亮的正房。

我住的大杂院,是临街的第一间,光线极好,只要不下雨,整天都阳光普照。没有厨房,锅灶便放在供人出入的甬道上。隔壁是独居小脚应奶奶。甬道后面住着一家五口的六叔,六叔的房间很大,却四季昏暗潮湿,白天进屋都得开着灯,终年暗无天日。从六叔昏黑的门前,再穿过一个小包厢,顿感柳暗花明,正房里有着一处天井,是接受阳光和雨水的好地方。三开间的正房,住着安慧一家。后面又是一个大间,住着两户人家,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小院落,各家洗衣晾衫都在那里。

从房子后门出去有个不成形的小院,看上去很衰败,高高的台阶全由青石板铺就,年常日久,空地墙角下便滋生出苍绿的青苔。北面有间几家人合用的公共厕所,倒是十分宽敞。

顺着参差不齐的台阶,拾级而下,另有一番天地。目及之处,是一片开阔的柳林,疏密有致,婆娑着无限生机。还有那潺潺流淌的小河水,哗啦作响,清澈见底,如山涧清泉,一路欢歌向东蜿蜒流淌。

河边野生着一丛丛芦苇,随风摇曳,飘然有致。那个河滩,几乎是我们童年的乐园,有水,有树,有草,令我们乐此不疲流连忘返。

我们居住的老房子里一共租住了六户人家,让我们引以为豪的是,从我们那个大杂院里,居然走出了一个轰动全镇的名牌大学生杨华。

杨华的父亲是剃头匠,且有着严重腿疾,行走非常不便,但他很勤劳,每天很早就出门揽活,晚上天黑才回家,十分辛苦。母亲也有面相上的缺陷,但知道相夫教子的道理,说话办事极有分寸。虽出生小门小户,却有着大户人家的规矩。凭着当年替房主家女儿当过奶娘,一直受着大家的尊敬,似乎她是所有住房户的奶娘,备受爱戴。她家儿子杨华当年读书,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拿着课本在后面柳树林看书,已成为河滩一景。所有早起做杂活的人,都能看到他孜孜以求的年轻身影。寒门出学子,他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哈尔滨理工大学。

对于杨华,我印象颇模糊,也许当年太小的缘故,唯有下雪天他领着我们在天井踢毽子记忆很清晰。那时他放寒假在家,穿着厚厚的棉大衣,带着东北的厚棉帽,面色红润,眼光清澈,一圈毽子踢下来,他便热气腾腾地脱下棉大衣,摘下厚棉帽,开心得像个孩子,嘴里哈着白气说:“谁能赢我,给糖吃!"但终究没有哪个能赢他,踢到最后,都无一例外地败下阵来,他便一个个刮鼻子。哈哈!那时的杨华,十足的大男孩,跟我们一起疯,现在想想,一定是为了调节苦读的寂寞。

而房主安慧的母亲,是个极精明能干的女人,丈夫在县城上班,很少有空回家,她却与几大家子的租住户关系融洽和睦。照着老街的规矩辈分我该喊她舅母,所以我们大屋里所有的孩子以及整条街的孩子们,无论男女都一律称呼她“舅母"。舅母长得颇有几分姿色,白净的脸上有着几颗若有若无的雀斑,一颗朱砂痣点缀在唇边,恰到好处地让她看起来平添了几分俏丽。还有那自然卷曲的头发,总是山重水复地在头顶上绕几个弯,又顺流直下不偏不倚地挂在两鬓,蓬松飘逸,自然得体。舅母说话总是面带笑容,从不高声大嗓,她的修养和见识以及聪慧过人的为人处世,总让我隐隐感到她的出身非一般小户人家。

安慧那时矮小,却总是被她妈打扮得漂漂亮亮,小时候梳头的时候,总见她妈用牙刷蘸着茶水往头发上抹,梳好之后一头青丝油光发亮,一丝不乱,然后再在辫梢上扎上两根蝴蝶结,跑起来那蝴蝶便在发梢间飞舞跳跃,蹦跶不已,好生让我羡慕。那时我妈在乡下上班,我自己不会梳头,只能常年顶一头短发,男不男女不女,看着她妈那么会梳头,简直让我羡慕得要死要活。

一次在她家,我还发现了一个状似鸭蛋的椭圆形白色东西,放在一个很精致的盒子里,安慧说这是她妈的鸭蛋粉,我当时听了不解其意,问是干什么用的,她说:“就是往脸上扑粉用的。"我突然想到他父亲是县城百货公司的会计,想来那么漂亮的东西肯定是从那里买来的。这种东西,寻常人家是看不到的,也是用不上的。我终于明白,她妈脸上那些似有似无的雀斑,说不定用了它就看不见了,而不用时,又显现了出来。

现在想想,七十年代的安慧妈妈已算很前卫了,在清一色黑灰蓝的颜色里,她独树一帜地让自己美丽起来,确实见识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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